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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解脱（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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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祈用制网的粗麻布将安珀的遗体背负身后。

出村的道路聚满人声，她只能另择出路。安珀没有被就地安葬，只因那位母亲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远离这畜生居所。于是她就往岔路的另一侧直行，穿过细长平整的石板路，来到尽头直转向上的坡道。她看见两旁荆丛盛放。先上山躲藏罢，她劝自己，之后再找到时机逃出村庄也不迟。何况一个身后背着幼童死尸的人，不管走到哪儿遇到谁都将百口莫辩。

凛冽的朔风便陪伴她走上山冈，她看到那座被黄葛树环抱的教堂，士兵们持戟握枪驻守门侧，一言不发地直视远方。另一队士兵正绕着教堂徒步巡逻。她不屑躲藏，站在树干背后，定睛远观。之前山村小道上还雪落纷纷，此刻教堂上空却晴朗异常，她回身一望，仿佛还能看见寒气裹挟的雨雪在身后飘摇。“这里的天气到底怎么了？”她自语道。然后她紧盯着教堂正中那扇虚掩的大门，里面不时能传来爽朗的笑声。她侧目瞥了一眼肩头沉睡的安珀，行凶者的开怀未免太过残酷。

她沉思片刻，然后折身下山。她在砖瓦殿顶的废墟中找到许多断裂的箭枝，存有箭镞一端被她尽数收集。之后，她再找来大片粗麻，用瓦片分割成细密的条状，将箭镞捆绑在一根粗木棍顶端。这便是她打算用来防身的武器。她再次回到山冈，那里的士兵还是以同样的步频在巡逻，门卫也依旧一动不动。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回想战斗的训练，以及阔别两年所需的动手觉悟，人一旦将诉求交付暴力，结果就只有生死。

久富经验的门卫早就看见她踟蹰的模样，他们还看出了她满心的愤怒。巡逻士兵也向着她走过去。“你是谁，在这干什么？”巡逻伍长诘问之后，卫兵立刻将她包围。

她用余光瞥向包围自己的五个士兵，一面暗忖动手时机并打算率先放倒一个。只是他们的目光始终紧盯自己手中的箭镞长杆。她把右腿往旁迈了一小步，攥紧长杆以便稍后施力。巡逻伍长把目光落在她背后的安珀身上，“你背个死尸，蒙上她的眼睛，手里还拿着武器，到底想干什么？”他问道。

他竟能一眼就看出是死尸！巫祈惊诧而愤怒地回望过去。伍长告诉士兵们，“先把她押起来罢，稍后禀告。”

那些士兵就一齐向着她包围过去，她沉下心咬紧牙关，将双臂聚满力量，然后一个旋身把箭镞长杆横扫出去，旋转一周的长杆却没有碰到任何一个人。士兵们发出讥笑，伍长依旧一脸肃穆。她感到自己有些紧张，即便不缺力量与技巧，但尤为重要的械斗经验却没有办法靠回想训练来弥补。那就实战弥补啊，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重新近前的士兵将粗壮的手臂伸往她的左肩，她往右侧躲闪的同时用箭镞长杆刺向那名士兵的臂膀。三颗崭新的箭镞戳入士兵血肉，这表明了她的觉悟。她在士兵对疼痛有所反应的前一秒就将箭镞重新拔出。被刺穿手臂的士兵没有嚎叫，只是按压着伤口一脸震惊，并依靠连续大口的呼吸来迫使自己冷静。

巫祈的喘息比士兵更加频繁。包围她的士兵稍稍后退，伍长已往后退了一步。她看见伍长从背后取下长弓，再从腰间的箭袋中取出竹箭，撘弓对准自己。先发制人，她对自己说，然后一个箭步上前，将长杆刺向伍长。伍长后跳避开，接着射出竹箭。巫祈看见箭镞朝着自己飞来，俯身俯身俯身！她在心里对自己大喊，然后蹲下身子竟真的躲开了竹箭。士兵们没打算给她起身的机会。有人朝着她的后背踹了一脚，她被踢翻在地，在砾石遍地的土路上翻滚出好大一截。伍长再次挽弓，瞄准她将要翻滚而至的路径射出第二箭。她反手把长杆插入土地，强迫自己停止翻滚，与此同时，第二支竹箭射入土壤，就在她当下停止的数尺之外。

这里的争斗无可避免的被宁王与使者得知。在巫祈翻身起立的同时，另一队赶来的士兵又将她团团围住。宁王与西兹使者正向着此地走来。这下可是全到齐了。她摸了摸嘴角的刮伤，因在泥土地上翻滚留下的不少淤青正隐隐作痛。士兵们暂时停手，恭谨地等待宁王到达。她问自己，我需要知道安珀的死因吗？她死死盯着姞疏，等他乏味地站在人群之前便率先发问：“你们为什么连一个小女孩都保护不好。”

“你是在与孤说话吗？”姞疏锁眉道。

巫祈感到怒焰难消，咬牙切齿地喊道，“那我还能和谁说！”

姞疏叹了口气，“看来是教不会你礼数了。”他注意到她背后的幼童，“是要来报仇吗？”

巫祈恨不得用箭镞戳死这位侯王，但他被成排的士兵围护，轻举妄动无异于死路一条。甚至连问话的机会都没有。“她是怎么死的？”她想知道安珀的死因。

“孤给你解答罢。”姞疏闭上眼睛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他身旁的西兹使者用充满困惑的目光紧盯着他。“孤同使者在岔路与万折村的村民分别，这丫头趁人不备往废墟逃跑，孤便让使者唤她回来。使者一开嗓子，丫头就站在废墟上不敢向前，但她告诉使者，宁死也不愿跟那村民一起。她忽然跪在地上求孤放过她，说她要回去找她姐姐。那所谓的姐姐，多半是你吧。”

巫祈因愤怒而颤抖。姞疏瞥了她一眼，“孤告诉她，君子一言，怎么可能放她回去呢？她是别人的童养媳。她就磕头说不愿意，请求孤让她离开。孤便问她的岳父，是否同意啊？她的岳父拒绝了。于是孤又问使者，要尊重这小姑娘吗？使者说约定大于一切。这丫头虽说是妒申人，只会说妒申话，但使者告诉孤，他的父亲可是曜国人啊。那么，她也是孤的子民，子民跪在地上请求孤去达成一件不可能的事，孤又能怎么办呢？你不知道，她哭的涕泪横流，一个年幼的孩子，多么教人心痛。”

巫祈抿着嘴憋住哭声，使劲咬着后槽牙。“孤想啊，”姞疏又道，“咱们就各退一步罢。既能让那丫头脱离她认为的痛苦，又能不违背童养媳这个约定，孤就只有一条路可以选了。就是让那丫头依旧留有万折村村民童养媳的身份死去。约定即是约定，但她已不必再入苦海。孤不忍看她再哭，就命士兵张弓放箭，奈何士兵心软，箭囊射尽也没有命中一个垂头哭泣不敢动弹的丫头。孤就只能做这狠心人了。”姞疏抬起眸子瞧着她，“她是被孤用弓箭射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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