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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歪道正理（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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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毒的一举一动，早在达明的神识默察下。因为，他不可能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一个敌人。此时，正好刚刚念完咒语，他知道矮毒是心里紧张高阴的安危而铤而走险，站起身，头也没回，嘴里说了一句：“聒噪。”左手反掌击出“龙门三叠浪”，一股凌厉无比的潜劲犹如三道巨浪，力道一道比一道大，“嘭、嘭”，达明头两道掌力与矮毒的毒煞掌力相撞，发出一声巨响，杂草尘土四散飞起。

矮毒一声闷哼，倒退数步。身形尚未站稳，海沸波翻的第三道掌力涌到，整个人在惊叫声中翻滚在地，嘴角渗出了一道血丝。他双手撑地，艰难地抬起上半身，却惊诧地看到高阴全身被笼罩在一个不停流转、表面不时闪烁一道流光的蓝色光球之中。这种诡异的现象，他从来没有见过。不禁张大了嘴，睁大了眼睛，并用手死劲擦了擦，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兄弟连心。矮毒挣扎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走到高阴身边，立即感到一股温和、醇厚的能量。他透过透明的光球可以看到面色黝黑的高阴，俯身伸手去摸光球，光球表面像是有一层坚韧的外皮，手掌竟然有一种潮乎乎、湿哒哒的感觉。矮毒转头问达明：“少侠，这……”

“放心，死不了。我正在给他解毒。”达明吃吃一笑，轻描淡写地说。

不一会，旋转的光球越来越小，最后全部消失在高阴的身体里。随着高阴身体表面渗出的黑色油脂状物体越来越多，他逐渐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一声“哎哟”，悠悠醒来。睁眼就看到矮毒那张胖乎乎的大脸，疑惑地问道：“矮毒，你也死了？这下好了，咱们又可在地狱中做兄弟了。哈哈哈，真应了那句老话，公不离婆，秤不离砣。”

矮毒不禁扑通跪倒在地，仰首望天，老泪纵横，激动地叫道：“谢天谢地！谢谢天府宪府统瘟都天都总管金容大帝，我兄弟终于醒了。”

道教神仙体系庞大而繁杂，每位神灵都有各自的圣号。信徒往往信奉其中一个或部分神灵，持诵圣号，以示对天尊的崇敬，祈求天尊护佑众生，解除厄难，拔度沉滞，降福人间。道经云：“圣号到处，灭罪消愆；宝号宣时，扶危救难。”《北斗经》就说，念诵“北斗七元真君”名号，可以消除罪业，消灾解难，得享福寿，终获善果。《太一救苦护身妙经》指念诵“太乙救苦天尊”，可以令疾患退散，克获安宁。据说，毒宗真正信奉的神灵不是三清道祖，而是瘟神，即“天府宪府统瘟都天都总管金容大帝”，这位高居天庭的瘟神，号称是普天之下掌管各种瘟疫疾病的大神。矮毒虽是毒宗弃徒，但他依然像其他毒宗门人一样，只奉念瘟神名号。

矮毒说完伸掌一拍高阴的左臂骂道：“你这厮满嘴胡言乱语，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哪里是甚阴曹地府？还说什么公不离婆，秤不离砣，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哪有用这句俗话比喻兄弟的？还自诩为有学问之人，丢人丢到家了。”说到这里，矮毒又拍了高阴一掌。

高阴一咧嘴，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扯着嗓子高声叫道：“矮毒，我是一个读书人，你岂不知君子动口不动手，而且对着我这样的病人动手动脚，你亏心不亏心？”

“亏你的头！刚才老子只动了动手，现要动动脚了。”矮毒起身踢了高阴一脚，恶狠狠地说：“你这是算甚病人，中气十足，嗓门高的连待宰之猪都自愧不如。”

他拽起高阴，走到达明面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连磕三个响头，激动地说：“少侠，你救了高阴，我矮毒虽在江湖上名声不好，但是个吐口吐沫是个钉的纯爷们。主人，从今往后，我的命就是你的，为奴为仆，一切如你所愿。”

矮毒的话，将高阴惊的是目瞪口呆。聪明如斯的他很快就明白了，原来是矮毒不惜用自身的自由、名声，换来了自己的这条命。高阴扑上去抱住矮毒，感动地说：“矮毒，你这是何苦呢。我不过是条烂命，没有必要搭上你的自由啊。”

“高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你我几十年风雨同舟，人称高阴矮毒。江湖中人说起咱们兄弟，那个不翘起拇指，夸咱们是一对奢遮的过命兄弟。你不是说，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吗，没有高哪有矮，没有秤杆，要砣又有何用？”

“矮毒……”高阴嗓音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毅然决然地说：“我不能看着你一人跳入苦海，为牛为马，既然我俩秤不离砣，那就有苦同吃，有难同当。”

高阴说完，挨着矮毒跪在地上，三角眼中流露出坚毅的目光，断然说道：“主人，我高阴对天发誓，做你之奴仆。我心昭昭，天日可见。”

目前的达明还是少年心性，交几个知心朋友还说得过去，要收几个奴隶仆人，对他这个新时代的好青年来说，从心理上就无法接受，赶忙将二人扶起，满口拒绝说道：“算了，算了。本来在下就是与你们闹着玩，你不必当真。”

“不行！我矮毒没有读过书，但自幼跟着长辈读过几本《千字文》、《三字经》之类的书，也知道‘节义廉退，颠沛匪亏’。大丈夫立世，当以信义为本。人不讲信义，就不过是一头站着吃食、走着哼哼、躺着睡觉的猪。”

“哦……”达明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调，脸上浮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点点头说：“矮毒，据说二位乃是江湖上凶名昭著的黑道强人，各种阴毒手段层出不穷，含笑杀人不眨眼，故而号称高阴矮毒，以至今日江湖中人只知你们的绰号匪名，而不知你们的高姓大名。因此，我甚为好奇，阴毒凶残之人，又何来之信义？”

“少侠，我矮毒混迹黑道，不是一个好人，更不是什么侠义道英雄豪杰。石头人开口对着烟囱喊叫，说句实（石）话和直话，对过命的朋友绝对可以两肋插刀。你可以怀疑我们的能力，却不能怀疑我们守诺的信义。我对天发誓，高阴矮毒从未抢过一个苦哈哈善主的钱财，从未残害过一个平头百姓，从未杀过一个双手没有捆绑一只母鸡力量的普通人。”矮毒半屈着举起右手掌，脸上露出了肃肃庄重的神色，凛然说道。

高阴看着达明似笑非笑的神情，对达明不客气的质疑颇感不悦，有些恼怒地说：“或许少侠出身侠义道，看不起我们黑道之人。其实，观人如临水观鱼，岂能以水之清浊而断鱼之善恶。蓬麻之处乔木生，污泥之所青莲长，顽石之中美玉隐。君子中有伪君子，小人中亦有真小人。我承认，黑道中人，从无温良恭俭让之说，斗来争去，无非只为名和利，其实白道、侠义道中又何尝不是，也有不少人也是如此，只不过他们是拉大旗作虎皮，和黑道相比，无非是五十步与百步之差而已。至于江湖上称我们是高阴矮毒，只不过我们手段略比别人更阴毒罢了。其实，武林中你争我抢，你杀我戮，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堪比高僧大德？用刀杀人，与用毒杀人，只是手段不同而已。我就不相信，少侠就敢说自己从未设计阴人？”

“兄弟，说得好。果然是读过几本书的人，说出来的话就像新姑爷上门，见人就作揖，太有理（礼）了。”矮毒击掌称好。

“人人都知江湖险恶，然而奋不顾身以闯荡江湖为生之人仍然不绝于路。为何有人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为何有人是江湖扬名树常青？全因江湖乃是一个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的地方，如要生存，做一番行侠仗义之事，你须比阴险之徒更阴更险，比狠毒之人更狠更毒。”高阴可能很长时间没有与人一吐心声，不管达明听不听，只管自顾自地一吐为快：“从少侠救我们出梅园来看，在下估摸你不是梅园中人。你如此年轻，武功高的吓人，在下不敢说是江湖通，但毕竟浪迹江湖数十载，耳闻目睹识半天，却从未听说过，大概是初出江湖。别人不敢置喙，但高阴矮毒却是性情中人，最重江湖信义，虽人微力弱，然追慕先贤，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因此，在下有感于你与我们的救命之恩，想……”

“打住！”达明做了一个“停住”的手势，赶忙否定说：“我可没有有心救你们，只不过一时兴起，顺手而为，千万不要说什么救命之恩。在下就怕听见‘救命之恩’四字，恍若孙猴儿听见唐老僧念紧箍咒，头痛得很。”

高阴的话匣子打开了，也不想关掉，继续说道：“武林茫茫，凤鸡参半；江湖滔滔，龙蛇混杂。多少少年侠士怀着不负大好头颅，扬名立万出人头地的万丈豪情，高歌逆天风，壮志方慷慨，跳进了浩浩江湖搏风击浪，想达到成功彼岸。却不知江湖风波是险恶不可状，船石相舂撞，往往武功越高越招人忌，结果好比……”

“好比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达明突然插嘴冒出一句诗，这是出自清代才子袁枚《随园诗话》中的记载：佟氏姬人名艳雪者，一绝甚佳，其结句云：“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后有人考证，这位才女名赵艳雪，今天津水西庄“艳雪楼”即其居也。诗题为《和查为仁悼亡诗》。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高阴嘴里喃喃自语数遍，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巴掌，大声赞道：“好诗句！好譬喻！好文采！少侠不仅武功高，文思亦高，吾辈自愧不如远矣。”

听着高阴的称赞，达明不由得嘴上嗫嚅，脸上发烧，好在是天黑，否则可以看见他的脸上如同红布一块，毕竟剽窃他人诗句，总归是件不道德的事。

高阴接着说：“在下观少侠人品操行敦厚淳朴，无半毫矫伪欺诈。待人接物诚心以待同群，如一片春阳，遇人淑，人自然也以一片赤诚友爱之心待你，若是遇人不淑，往往易引小人近身。江湖险恶处处是阴谋、陷阱、机关，若非百炼此身成铁汉，十之八九要折戟沉沙，饮恨而终。你我初见，又有活命之恩，在下斗胆进言，还望少侠莫嫌在下倚老卖老，人老话多，交浅言深。”

达明没有说话，沉吟片刻，猛然上前两步，躬身施礼说：“前辈不吝赐教，如同醍醐灌顶。古人曾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前辈今日的金玉良言，一片拳拳之心，惓惓之意，晚辈自当镂心刻骨，铭感五内。”

达明说得十分诚恳，因为他被高阴这番肺腑之言给打动了。在地球上时，那是法治社会，好坏泾渭分明，任何人的行为都在法定的轨道上运行。来到这异界仅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立刻就见识了各种勾心斗角、阴谋诡计、鬼蜮伎俩、凶狠残暴、阴毒奸险、杀戮夷灭等等人类的负面阴影，比在地球上二十年见到的多的不可以道里计。结交的唯一一个好朋友是杨正平，给他灌输的观念道理又全是正邪不两立，黑白须分明的一边倒。所以，高阴的话，对他来说，更具有煽动性，使他体会到了古人说的“小人亦有好处，不可恶其人，并没其是；君子亦有过差，不可好其人，并饰其非”的真正含义。在这个法制不健全的社会里，要想立住脚，过得好，活得长，高阴这套离经叛道的观念道理或许更加务实一些，这也就是江湖上所说的“歪江湖，正道理”。苟求活命并不是卑鄙，但是出卖良心来换取，这才是卑鄙。这就是小人物的活命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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