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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4章（第1页）

两人一同拾级而上，在亭中落座。杜棠梨觉得，宁王像是变得与从前不同了，又仿佛什么也不曾改变，依旧挺拔卓秀，风采迫人，然而他身上那种独有的凌厉锋锐似乎已于不知何时收敛起来，犹如宝剑藏匣，不再轻易出鞘。

&ldo;听说，殿下一直奔走辛劳，少有停歇，要多保重身体才是。&rdo;她低声说道。

&ldo;我很好。&rdo;洛凭渊微笑，看着她略显局促又关切的神情，忽而起了几分促狭，&ldo;不过么，先前下江南时带去了两双布鞋，如今都已经磨破了，我本来以为还会有新的，却至今未能等到。&rdo;

杜棠梨的脸红了，堂堂皇子殿下怎么可能缺鞋穿?她再一次暗暗埋怨父亲自作主张，但不知为何，心里又有一点点甘甜。

&ldo;殿下若是喜欢，臣女还可以缝制。&rdo;她鼓足勇气说道，&ldo;但洛城之中，心灵手巧又乐于效劳的高门闺秀不知凡几。无论出身家世、还是诗书才艺，臣女不过是泯然众人而已。殿下真的在意棠梨送出的区区几双布鞋么?&rdo;

洛凭渊默然片刻，才缓缓说道：&ldo;若然全不在意，我又为何要来?&rdo;

回忆似水，一幕幕流过心间，无助落泪的青鸾与而今的杜棠梨，皇觉寺血漫佛殿，恬园风雨凄凉，交织的往事里有自己和皇兄的曾经。此情此景，宛若宿命重回，他竟有些百感交集。

&ldo;棠梨，&rdo;他说道，&ldo;去岁离京后，在江南发生了许多事，你可愿听我讲一个故事?&rdo;

宁王与杜棠梨单独见面，杜家的姑母和贴身丫鬟沁画既欢喜又不放心，两人不敢靠近，一直远远地张望。

亭中的两人侧面而坐，距离既不很近也不远，快一个时辰过去了，叙话却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ldo;姑夫人，情况不对，小姐好像在哭!&rdo;沁画焦急起来，&ldo;五殿下一定是欺负小姐了，怎么办，小姐很伤心的样子!&rdo;

从她们的位置望去，杜棠梨低垂着头，正在用手帕拭泪。姑母心里七上八下，难道五殿下前来，并不是为了结亲，而是要当面话别?还是侄女说错话引得殿下不快了?她没指望杜棠梨能当上正妃，可是看样子，怕是连侧妃也属奢求。

&ldo;你这丫头，怎能毛毛躁躁乱说话。&rdo;她极力沉住气，&ldo;殿下与棠梨有旧，就算我们高攀不起，总不至于惹来祸事!杜家清清白白，大不了按原定计划回去家乡镇上，仍旧是体面人家!&rdo;

&ldo;是，姑夫人说的是。&rdo;沁画连忙点头，手中却紧张地绞着帕子。杜棠梨性格柔中带韧，一向都有主见，即使受了委屈也极少落泪。沁画觉得，不是自己虚荣，而是小姐真的很喜欢宁王殿下，痴心错付的话，不知要伤心多久;而且，受了那么多嘲讽闲气，她真的很不甘心，好想狠狠地往那些趾高气扬的公侯小姐们脸上甩几个耳光啊!

又等了约莫一刻光景，洛凭渊与杜棠梨站起身，沁画看见小姐福了一福，五殿下似乎又交代了什么，才转身出了六角亭。分散在周围的侍卫们立即聚拢，跟随离去。

&ldo;棠梨!&rdo;&ldo;小姐!&rdo;姑母和沁画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杜棠梨慢慢地从亭中走出，她脸上的泪痕已经拭去，但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而且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步下台阶时还脚下一滑，险些踉跄踩空。

&ldo;究竟出什么事了?&rdo;姑母连惊带慌，声音都是颤抖的，&ldo;侄女儿，你倒是说话啊!好端端的怎么会得罪了五殿下?不说清楚，我……你爹爹如何设法补救?&rdo;杜棠梨反应过来，看着六神无主的姑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走神。

&ldo;什么事也没有。&rdo;她轻声安慰，&ldo;殿下并不曾生气，过几日，或许还要登门拜会父亲。&rdo;

&ldo;那……那……&rdo;姑母体会她话中的含意，犹如从谷底升上云霄，又不敢马上相信，结结巴巴地问道，&ldo;殿下他当真要……&rdo;

&ldo;我们先回家。&rdo;杜棠梨道。她的思绪依旧沉浸在适才听到的内容里，但觉一股悲怆盈满心底，全然感受不到家人的喜悦。洛凭渊当然不可能把江南之行所有的情况尽数相告，只是讲述了关于青鸾的部分。从十年前亲近侍女在长宁宫失踪，导致对皇兄种下心结误会，到杭州城中青鸾自尽身亡，不明真相下终于铸成大错。他相信杜棠梨不会说出去，更何况，皇兄和青鸾承受过的无尽痛苦，为外间所知也没什么不好。

对于自小过着宁静生活的杜棠梨，这段出自宁王之口的往事实在过于沉重，华丽的宫帷背后，人心残酷险恶竟至于斯，正因曾经历过皇觉惨案，她心中的震撼与痛切才更加无以言喻。

杜蘅今日特地告了假，并未去官署，一直在书房等消息。见到女儿回来，他立时禀退旁人，询问见面情形。

&ldo;五殿下说，他目前能做到的安排有两种，&rdo;杜棠梨望着父亲强自镇定又难掩焦灼的神情，静静说道，&ldo;一是离开京城，缔结门户相当的姻缘，安稳度日;二是通过贵妃请圣上指婚，进宁王府，问我愿选哪一种。&rdo;

她顿了顿：&ldo;殿下还说，让我们不必有顾虑，可以考虑后再做答复，不论如何决定，他都会尽力成全。&rdo;

杜蘅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在他听来，两条路都远远好过辞官归里，万万想不到，宁王顾全情分，竟给出了如此大的余地。他已经四十多岁，多年来埋首史籍，对自己的仕途早已不存多少期望，最看重的还是一双儿女平安顺遂。如果杜棠梨嫁入宁王府，自家寒门小户固然有了靠山，但是公侯之家尚且深似海，何况是王府，女儿做一名侧妃，就算锦衣玉食人前风光，头顶必定还有个正妃压着，周围人事复杂，谁能料到将来是福是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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