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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伊阿宋的旅行29（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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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塔维克满口答应了，从那一刻起尤金便和他玩起了“猫和老鼠”的游戏。他们坐上了出租车，经过塞纳河来到尤金住的小旅馆，尤金让斯塔维克在下面等着，自己提着旅行箱上了楼，并且说“我洗一下脸，马上就下来”，但实际上他却不慌不忙地用了整整四十五分钟。当他下楼时，斯塔维克明显露出不安的样子：他踱来踱去，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们同样以令人抓狂的缓慢速度离开了宾馆。斯塔维克问他们要去哪儿，尤金兴高采烈地说他们要到塞纳河对岸的一家小餐厅吃晚饭。当他们穿过桥，穿过卢浮宫巨大的拱门时，斯塔维克一直气恼地咬着嘴唇。在餐厅里，尤金要了晚餐和一瓶酒。斯塔维克不愿吃，尤金表达了遗憾之意后便故意磨蹭地吃起晚餐来，他吃完后，又开始嗑起坚果来。斯塔维克几乎快疯了，他不耐烦地想知道他们要去哪儿，而尤金却用责备的语气说：“哎呀，弗兰克，你着什么急啊？还有一整晚的时间呢。根本不用着急……还有，为什么不在这里待会儿呢？这是个好地方。难道你不觉得吗？这个地方完全是我自己发现的！”

斯塔维克四下看了看，然后说：“是的，我觉得这是个好地方，饭菜看起来不错——真的不错，你知道的，——但是天啊！”斯塔维克痛苦地咆哮起来，“太无聊了，太无聊了！”

“无聊？”尤金感觉很惊讶，他责备道，“弗兰克啊，弗兰克，这样的话——竟出自你口！难道这是诗人、艺术家、情感丰富、善解人意之人、仁爱之人说的话吗？难道这话听起来高贵吗？有教养吗？了不起吗？”他嘲笑道，“难道这就是深爱法国的人——一位在这里比在国内更加自在的人？哎呀，弗兰克，这么说可真不值得，我以为你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渗透着你对法国的爱。我以为你们艺术家的灵魂和这个尊贵国度的人民休戚相关，我以为你会喜爱这个地方——发现它简直棒极了，”尤金冷笑道，“令人钦佩而有意思的是——你对这里的人们嗤之以鼻，说他们无聊——好像他们是一帮该死的美国人！无聊，他们怎么会无聊呢，弗兰克？难道你不知道他们是法国人吗？……现在，瞧那个男孩，以他为例，”尤金指着一个十八岁的勤杂工，他正噼里啪啦地忙着把碟子摞在一只大盘子上。“难道他不可爱吗，弗兰克？”他接着不怀好意、故意嘲笑地说：“他把那些碟子摞在盘子里的模样非常高贵、非常动人，”他继续模仿斯塔维克矫揉造作的口音。“我是说，这里的一切——真的如此，你知道的——就像卢浮宫里契马布埃所作的画一样，我俩都很喜欢的——就是周围有许多小圣母的那幅圣母像。——我说的是他用手的方式——瞧！”看见小勤杂工用他厚钝的手用力地抹着潮湿的鼻子，尤金兴高采烈地低声哼哼着：“——哎呀，在哪里，在哪里，弗兰克，”尤金出神地问，“在美国的什么地方你能找到这样的场面？我是说那个男孩的手指掠过鼻子时露出的优雅、尊贵、完全自然的神态——或者说鼻子掠过手指时的神态——哈！哈！哈！——我都糊涂了，弗兰克——真的！——这个动作真是太美、太流畅了——很难分清哪个是哪个——到底擦的是哪个——是鼻子还是手指——我是说，整个过程令人难以置信——太令人惊奇了——它能自己回到最初的样子，就跟神游症[174]一样，你知道的，”尤金认真地看着斯塔维克，他别有意味地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对不对？”

尤金嘲讽的模仿使斯塔维克满脸通红，他扭头看着尤金，眼神里充满了怨恨，然后冷漠、简洁地说：“很明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现在可以一起走了吗，”他脸上的红色又加深了，显得痛苦而为难，“……而且……而且你说过要去？”

“当然了！”尤金再次模仿斯塔维克的语气和神态，“立刻！马上！……立即……我们谈完话马上就走！……哎呀！”他充满热情地说道，“走吧！弗兰克！……立即！”他兴高采烈地咕哝着，“立即！……不是马上！不是立刻！不是马上！而是立即！……啊，弗兰克，这和我们自己粗鄙的语言多么不同啊！真有魅力！真有音乐感！真富有创意！……我是说，这里的一切！的确如此，你明白！”

“很明白！”斯塔维克又像先前那样说道，然后怨恨、苦恼地看着尤金。“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当然，当然，我的朋友！……但是，首先，我希望你能见一见那个高贵的年轻人，那个连擦鼻子都如此自然、如此尊贵的人，此外，他太有法国味了！……我很了解他，艺术家都有平易近人的特点，不是吗？我们常常在一起聊天……嗨，弗兰克，你会像爱上自己的亲兄弟一样爱上他的……法国伟大的心脏都在那个侍者的夹克下面跳动……而且，啊！他是高卢人的智慧创造出的优雅杰作，如此机敏聪慧、富有幽默……听着，伙计！”尤金唤了那个男孩一声。男孩转过头，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他的厚嘴唇慢慢露出一丝亲切、傻傻的笑意。男孩微笑着急忙朝他俩走过来。他十八岁上下，举止笨拙，长相粗犷，厚厚的嘴唇干巴巴的，手指又胖又厚，指甲的外面结了一层硬壳，类似农民的指甲。他的脸上透出迟钝、惊奇的智慧，头脑反应不够灵敏，感觉迟钝，脸色暗而发红，极具耐心和热诚，像动物一样温厚。

“晚上好，先生，”男孩走过来说，“您想要点什么东西吗？”他朝他俩慢慢地笑了一下，然后迷惑、信任地望着他们。

“是的，孩子！……我一直在和我的朋友谈起你，他想见见你。他和我一样，也是美国人……但他是法国的真正朋友。所以我告诉他你非常喜欢美国！”

“是的，是的！”男孩热切地大声说，马上明白了尤金的这个暗示，“法国和美国是真正的朋友，是不是，先生？”

“你说得有道理，你说得对！”

“瓦（华）盛顿！”在一阵欢愉的刺激下男孩突然叫了一声。

“是的！是的！……拉斐特！”尤金充满热情地喊道。

“它们是一对！”男孩兴高采烈地大叫，“法国和美国！”他一边激情澎湃地声明一边缓缓地扭过头看着斯塔维克，合起他厚钝的手指，猛地伸到斯塔维克的鼻子下方，用力地点了点他的大脑袋，然后大声说：“就是这样！……法国和美国！”他再次用力地把厚实的手指合拢在一起，然后伸到斯塔维克的鼻子下方，并说：“就是的！就是的！……总是这样的！”“哦，我的天啊！”斯塔维克哼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太无聊！简直太令人生厌了，难以形容的厌恶！”

“先生？”男孩询问道，眼睛疑惑、紧紧地盯着斯塔维克垂头丧气的后背。

斯塔维克的回答只是另一阵呻吟：他无力地把胳臂搭在椅背上，筋疲力尽地倒在椅子里。男孩耐心、不安地扭过头看着尤金，尤金赶快解释道：“他被深深地感动了……你刚才说的话深深地打动了他！”

“啊！”男孩叫了一声，好像突然受到了某种快乐的启发，灵感突现，恢复了先前的热情。他厚而诚挚的嘴唇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接着说道：“但是这是真的！这就像我说的！……法国和美国——”他再次拖着长长的音调说道。

“哦，我的天啊！”斯塔维克又哼哼起来，连身体也没有转，只是无力、垂头丧气地挥了挥手。“叫他给我走开！”

“他被深深地感动了！他说他再也无法忍受了！”

男孩诚挚、无限满足地看着斯塔维克沮丧的背影，正要准备扩大胜利战果时，饭店经理生气地喊了他一声，让他好好地干活，让这两位绅士清静一些。

男孩很不情愿地离开了，但仍然再次用力地点了点大脑袋，声称“法国和美国是这样的！”，同时又诚挚地摇了摇勾起的手指，作了一个饱含民族友谊的道别姿势。

男孩离开后，斯塔维克疲倦地环视了一周，沮丧地说：“天啊，这是什么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啊？……你怎么能受得了？”

“看看他，弗兰克……我是说，你难道不喜欢吗？”尤金嘲笑地问，“我是说，那个男孩的举止如此高贵、如此质朴、如此自然！这简直太令人惊讶了，真的，你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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