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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沃尔夫系列套装共3册天使望故乡时间与河流网与石第151章 年轻的浮士德39（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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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尤金说，听到这个模仿后他笑了一下，然后说：“一点没错，就是这样的——‘都是胡编的——鬼话——。’嗯，弗兰克，你如果来自火星，那肯定和霍顿截然不同，可是你来自中西部，和埃德·霍顿相比，你的生活和成长方式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差异吧。”

“是的，”斯塔维克平静地说，“事实上，我知道他的出生地——距我出生的那个伊利诺斯小城不到五十英里，两个地方的生活方式几近相同。”

他沉默了一阵，眼睛眺望着河对岸，然后又平静地开口了，声音里透出一种镇静、疲倦、慵懒、漠然的口吻，这是他和朋友们谈话时的突出特征，几乎不带任何矫饰。

“至于我们的家庭背景，”他继续说，“我看不出有多大的差别，相反，我认为霍顿的家庭背景和我的很相似——”

“他父亲是个卫理公会教派的牧师，”尤金迅速插了一句，“他告诉我的。”

“是的，”斯塔维克平静、无精打采地说，“霍顿是家庭的反叛者。”他的语气并没有明显的变化，然而那种平静、怨恨的讽刺意味却显而易见。

“你怎么知道的？”尤金惊讶地问，“是的——这是事实。他妻子曾告诉我说埃德和他父亲几乎不谈话——老头一日三次祈求上帝能拯救儿子埃德的灵魂，因为他儿子在努力撰写剧本并想在剧院上演。埃菲·霍顿说埃德的父亲还给埃德写了信，乞求他在灵魂被永远诅咒之前赶快悔过自新：她说老头把剧院称作‘魔鬼工场’。”

“是的，”斯塔维克平静、呆板地说，莫名奇妙地透出一种疲倦、漠然的讽刺意味，“霍顿已经触怒了那些不懂艺术的低俗之人，为艺术献出了一切，不是吗？”

“这未免有失公正吧？我知道你对埃德·霍顿的能力不以为然，但是，他的确怀有某种创作的欲望——对戏剧的真正喜爱——否则他是不会和自己的家庭决裂来这里的。”

“没错，我想他的确如此。很多人都拥有那样的欲望，”斯塔维克疲倦地说，“你以为仅靠这一点就足够了吗？”

“不，我并不这么认为。不过，我觉得有了这种欲望会更好一些——不管怎样，和那些压根儿没有欲望的人相比，他的生活会更加美好。”

“是吗？”斯塔维克冷淡地说，“但愿我也这么认为。”

“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弗兰克？拥有某种天赋肯定要好一些，不管多少，总比没有的好。”

“那么，你是说，”斯塔维克回答道，“拥有一个孩子——不管他多么瘦弱、丑陋、疾病缠身——就像里查德王说他自己‘尚未发育完全就降生了’——都要比没有孩子更好吗？”

“我并不那么认为，我不同意。”

“尤金，你想过没有，生活的最大敌人或许不是死亡而是生活本身？”斯塔维克继续说，“你难道从未注意到那些真正邪恶的人——那些对生活充满仇恨、恐惧、嫉妒、怨恨的人——那些想破坏艺术家和他自己作品的人——并不是恶魔般阴险的人，并不是天生心怀仇恨、与生活作对的人，相反，却是那些心怀生活的希望、被这些希望摧坏的人？他们完全能够幻想出那个乐土的模样——不管这个幻想多么短暂、多么支离破碎——”

“天赋还没有多到那个地步？你是这个意思吗？”

“完全正确，”斯塔维克回答说，“他们被丢弃在沙漠里，因那片可望而不可及的水域而疯狂，他们生活的汁液全部变成了胆汁和苦水——变成了嫉妒和深深的仇恨。他们是小城和村庄里的老妇，她们眼神苦恼、饱受毒害之苦，空气也因之具有了毒性，生活在那里的所有生命体——年轻幼小、美丽欢快——都因吸入这些空气而患病、死去，变得刻毒而邪恶。他们是世界上淫逸好色却年迈无能的老翁，他们浑身污秽、不停颤抖，眼睛里沾满了粘液，他们因自己的无能而对爱人和情妇心怀恨意——他们想通过散布谣言、恶语中伤来破坏爱情。最终，他们成了阉割艺术的人——就是那些虽有强烈的渴望，但却没有创造力的人，他们的生活因憎恨真正的艺术家和真正的人而变得僵化而堕落。”

“你觉得霍顿就是其中之一吗？”

斯塔维克沉默了片刻，眺望着河对岸。当他再次开口说话时，他并未直接回答伙伴的问题，相反，他的声音平静而毫无精神，但明显带着讽刺的意味：

“上帝！尤金，”他的声音很低，几乎听不见，但却透出强烈的疲倦和嫌恶，“如果你可以像我了解我自己的生活那样了解热诚笑声中的虚伪、逗趣话语中的妒嫉和恶意、揶揄眼神中毫无掩饰的仇恨，以及极其反常、令人难受的内心压抑——强烈的恐惧、怯懦、冷酷，赤裸的羞耻、伪善、造作，这些都隐藏在热诚的声音背后，隐藏在霍顿之流强健的男性气概之下……”他沉默了更长时间，然后又轻声、平淡地说：“我们家共有九个孩子，我是最小的一个——这种家庭你随处可见。我是他们中唯一有出息的，”他继续冷漠、讽刺地说道，“我们并不富裕……一大家子仅靠一点微薄的收入供养。他们全都是好人，”他轻轻地说，“我父亲负责一个小型农用机械厂，在此之前他们都是农民，但是他们却送我去读书，然后供我上大学。我是镇上‘前途光明的孩子’。”他话语中疲倦、讽刺的意味再次显现出来，“当地的天才，老师的宠儿……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拥有艺术家的精神、灵魂、理解力和洞察力，但却不具艺术家的魄力、创作的手指、雄辩的舌头——哦，上帝！尤金！这就是我的人生吗——我能理解艺术、感受艺术，但是创作出来的一切却在我的精神中腐烂、夭折，成为大海中央一个永远不停拍击的浪花，一个没有依靠的肩膀——上帝呀！上帝！尚未发育完全就来到了这个世界，拥有艺术家的灵魂但却没有他的外壳，感受了这片不朽的土地——伟大的美国——难以形容、无以言表的美丽、神秘、迷人和恐惧——皮肤太过敏感，外壳太过脆弱、柔嫩——”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而苦恼，“所以，无法声明它的残忍、恐怖、虚伪、渴望、饱受挫折的扭曲灵魂。由于缺乏坚韧的外壳，生下来时没有皮肤，所以需要制作一副盔甲，培养一种风格，建立一道和霍顿之流截然相反的自我屏障——”

“这就是为什么——？”尤金红着脸说，但马上欲言又止了。

“这就是为什么——这是什么话？”斯塔维克扭过头看着他说。然后他并未回答，仍然沉默不语，尴尬得满面通红，斯塔维克大笑着说：“这就是为什么我如此矫揉造作——装腔作势——是个霍顿所说的‘该死的小唯美主义者’——这就是我以自己的方式说话、做事、穿衣的原因吗？”

尤金的脸色变得通红，低声咕哝道：“不是，我没那么说，弗兰克！”

斯塔维克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听起来自然而富感染力，然后他说：“为什么不是呢？你为什么不说呢？因为这就是事实。真的是这样，你知道，”他几乎在取笑这一席话，声音中带着模糊不清、虚假造作的口吻。然后他又轻声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个人风格的产生都有各自的原因——霍顿的风格主要是用他热诚的声音和豪爽的行为来隐藏他眼睛里的仇恨、内心的恐惧、可怜扭曲灵魂深处的虚伪和做作。他有他的风格，我有我的风格——他的风格是用来伪装自己，我的风格是为了武装自己，因为我天生的外壳太脆弱，我的皮肤太敏感，和霍顿之流格格不入——在我们的风格之下存在着毫无掩饰的自我。”他又沉默不语了，过了片刻，他继续轻声地说：“我父亲是个好人，我们却从未真正了解过彼此。在我上大学的前一天晚上，他把我‘拉到一边’然后对我说——他对我说他们如何关心我，并希望我做一个心地善良、有用的人——一个优秀的美国人。”

“你说了什么，弗兰克？”

“什么也没说。没有什么可说的……我们的房子坐落在河边的一个小山包上，”他过了片刻继续轻声地说，“等他的话一说完，我就走出房门，站在那里看着那条河。”

“什么河，弗兰克？”

“那里只有一条河，”他回答道，“伟大而水流缓慢的河——夜色中黑暗而神秘的河——一条奔流不息的洪水——永不停息的密西西比河……这是一条我非常熟悉的河，我一生也讲不完它的故事。可能有朝一日你能讲述——或许你身上具有这种力量——如果你能讲述——”他戛然而止。

“如果我能讲述？”

“为那个不愿反对霍顿之流、站在河边山包上的小伙子说句公道话吧——他和其他任何一位小伙子一样了解美国。”他转过身，微笑着说：“倘若你曾爱我，那就请你暂且牺牲天国中的幸福，忍痛活在这冷酷的世上，向人们讲述我的故事……”[70]说完之后他站起身来，富有感染力地大笑起来，说道：“好了，我们走吧。”

他们一起朝远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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