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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血线从卧室歪歪斜斜地连接到左依娜躺着的地方。左依娜瘫软在地。她的左臂已经失去知觉。她支撑着想爬起来。她不知道血从哪里流出来的。她衣衫狼籍,一只袜子掉在走廊里,脑袋被门框撞得嗡嗡耳鸣。慢慢地,她感觉了痛,全身每一处都在痛,她像只断翅的蝴蝶,沾在大理石地板上,庄一心走出房间。庄一心的目光顺着她房门前的血迹,慢慢地行走到左依娜身边,她忘了哭泣,她怔怔地看着左依娜,看着那些血。左依娜仿佛看见庄一心走近了,发出小猫一样地声音,……阿姨,阿姨……我坐校车,我不要爸爸送了……阿姨,阿姨。左依娜看见自己在庄一心的眼睛里,荡漾。没办成离婚看见受伤的左依娜和焦急的庄严,罗建兵眉毛挑动了一下,想问什么,但什么也没问。我摔的。左依娜说。她觉得她在回答罗建兵的问题。还好,没摔断,当然,得拍一下片。罗建兵又挑了一下眉头,像从地上捡起跌落的什么东西,捏摸与翻看。我听见响声了,好像扭断一条黄瓜那样的脆响,我以为断了呢。左依娜微笑。幸好没断,断了的话,我上哪吃你做的菜去?可见我还是有口福的嘛。再说,断了,也要帮你接上来。罢工不能像你这样罢嘛。罗建兵手脚麻利。当庄严去缴费的时候,罗建兵抓紧时间问了一句,前进到哪里去了?要不要电话通知一下他?刚才是你朋友么?左依娜觉得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只是摇了摇头,温倩还好吗,都很久没在一起玩了。左依娜摇完头只觉得了阵晕眩,脑袋里还有嗡嗡地声音。叩过她两次,她没复机,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怎么,闹别扭了?也没什么,她耍小姐脾气。你主动点,不要和她赌气了。你的手伤得不轻呢,都差点报废了,你还不以为然。从医院出来,庄严一直像影子一样跟着左依娜。左依娜没有上庄严的车,庄严已经替她拉开了车门,她径直往前走,上了一辆的士。两串沉甸甸的钥匙,使左依娜觉得口袋很沉。她翻找任何一套,都得把另一套一起拿出来,放在手中略作选择,才拿准哪套钥匙开哪套门。她常常会看着两串钥匙发怔,她不知道她怎么会有两串钥匙的。她要尽早还掉一串,两串钥匙太重,也太占地方。的士经过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打了左向灯,正要左转前行,右前方一辆货柜车飞奔而来,从的士面前擦鼻而过,左依娜似乎还看见夏利的士的车头伸到了货柜车的轮子下,她觉得车子差点飞起来。司机一个紧急刹车,系了安全带的左依娜,还是差点撞到车窗上。操你妈,赶死!的士司机朝飞去的货柜车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他妈的,怎么连个红绿灯都没有!司机赶骂了一句,车才惊魂未定般,慢吞吞地穿过横在护城河上的桥,停在6栋楼下。或许是刚才受了惊吓,左依娜觉得一身绵软。钥匙在手里,也像握的一团棉花。她找到楼梯间大门的钥匙,塞进锁孔,心想,有几天没回来了?钥匙套进去了,她漫不经心地一拧,不到一毫米的旋转度,钥匙立刻像块奶糖,扭曲,并且,有半截就断在了锁孔里。左依娜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半截钥匙,手中钥匙断裂的绵软感觉,和多少天前的梦如出一辙。她忽然些害怕。她想刚才在十字路口,她是不是被车压死了,现在,她是她的魂魄,游荡在人世间,像在月球上一样,轻如鸿毛。她等了一下,希望有人进出,她顺便溜进去。想到这个溜字,她觉得好笑,她得溜回家。没有人进出,她不得不按下501房号。谁啊?是我。你是谁?我啊!你是谁?我是左依娜。你有钥匙的。断了。左依娜慢慢地往501走。这个楼梯过道,曾掉落一大块石灰,从她的鼻尖处砸在地上。后来来了一个工人,往爆裂的地方糊了水泥,重新刷得雪白。现在,粉刷过的地方,又冒出了新的裂缝,已经越裂越宽,能看到锈迹斑斑的钢筋,像泥土里腐朽的棺材,手一掰,就有一块落在手里。又要修补粉刷了,真差劲。她想。501的门虚掩。她把钥匙放进包里,推开门,她闻到了方便面的味道,在冒着腾腾热气的方便面面前,左依娜一阵愧疚,然后,她心里的那只鼻子,使劲嗅寻屋内的一切。她觉得有点不同,又觉得没什么不同,说不清是陌生还是熟悉,她闻不到自己的味,或者说到处都是她自己的味。她和他没打招呼,他也没有理她。她往里走。她先是把包放到自己的房间,她有点头晕,她没有立即躺下。她转到书房,书房的东西没动,甚至那本她翻过的书还是原样摆放在桌面上。书柜后面的裂缝,没什么变化,偷情的蟑螂不在,可能被他灭掉了。搬新房时,罗建兵送的字画蒙了一层灰,罗建兵刚才还说要来她家吃她做的饭菜。她转到卧室时,脚步放轻了。她首先往床上看去,并且掀开了床罩,她只是想发现一点变化。看什么,没有女人来睡过。她刚掀开床罩,他的声音就冒出来,好像已经在被子里捂了很久的一只鸟,忽然扑腾飞起来,把她吓了一跳。和庄严搞上后,她的神经越来越脆弱,胆子越来越小,一点突如其来的声音,都会使她的胸口狂蹦一阵。平头前进看不见她的心脏,他没打算看她的心脏。我不会乱搞,这段时间我会保持贞洁。他继续说。因为被他看穿插了心里的东西,她有点窘迫,无话可说。她不是想贼喊捉贼,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就掀开了被子。怎么啦,挨揍啦?他看见她手上缠着白纱,他故作惊讶,他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我摔了一跤。她听到他的声音里带着快慰,她知道一种熟知的讥讽马上就要从他嘴里爆发出来。她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身体。她朝梳妆台的镜子瞟了一眼,她的rx房还是那么平,丰乳霜并没有像发酵粉一样,把rx房催起来。摔的?别不好意思,打架很正常啊,我们不是总打吗?只是没有打到上医院这么严重啦!看来,我们之间,不是我的问题了。她到客厅里了,他追上来说。你少废话,你懂个屁!他的奚落惹怒了她。我不懂?好戏在后头哪!像你这样,三天不挨打,身上就痒。去你妈的!挨打也没和你在一起这么窝囊。女人家,不要骂粗口。吸取教训好好做人呐。去你妈的!她朝茶几踢了一脚,高脚茶杯倒下来,半杯子水洒了一地。憋了很久的眼泪,流淌下来,她迅速地回到了她的房间,关上了门。他听见她把门反锁了。他有些颓丧,在沙发上坐下来。方便面里的水已经干了,面条泡得格外粗松,即将变成一团灰糊糊的东西。默默地坐了一会,他觉得应该看看她的伤势。但是他没有动,他陷在沙发里,没有力量让自己站起来。他正在犹豫,她却走了出来。明天去办了!她说。她像另一扇门,立在门框边。他总算站了起来,走过去,拿起她的手。她冷冷地摔掉了。他再去拿,她一扭身又回了房里。他跟进来。她包里的手机响了。先接电话吧。他说。她忘记调回震动。原来他早就知道她有了手机。她知道是庄严打的,不想接。怕什么,接呀?他令她讨厌的语气又来了。她把电话掐断了,然后关机。明天去办了。她说,完全是前一句的复制。他答应了。他们是下班时间去的。还是那个干瘪的女人。平头前进和她很熟,像结婚那次一样,她特意下班留下来,给他们办这件事。左依娜比平头前进先到,傻愣愣地坐着等他,也懒得和干瘪女人说话。干瘪女人还在案头搞些什么资料,不时瞥一眼左依娜缠着纱布的手臂。她的嘴张了几张,很想说点什么,但总是碰不到左依娜的眼光,左依娜脸上冷漠的神色又使干瘪女人很知趣地闭上了嘴。黄昏的余光穿过窗户,照射在另一面挂满锦旗的墙壁上。左依娜发现,几年过去,锦旗多得快摆不下了,所以有些重叠在一起。在满屋子锦旗的环抱中办公,一定很有成就感。左依娜想。办公室里原来的茶几和沙发搬掉了,增添了几个档案柜,因为结婚或者离婚的太多,才使得办公室日渐逼仄起来。只有日光灯还是那么明亮,清晰地照出干瘪女人脸上,新添了很多斑点与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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