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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1页）

第五回春服为亲筹来供锦盒歌台得小聚同坐归车

宋润卿拜访了燕西，这就犹如白丝上加了一道金黄的颜色一般，非常的好看。由外面一路拍手笑着进来道：&ldo;果然我的眼力不错，这位金七爷真是一个少年老成的人，和我一说气味非常的相投，从此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有了这样一个朋友，找事是不成问题。&rdo;说着摆了几摆头。冷太太一见，便说道：&ldo;二哥到人家那里去，还是初次，何以坐这么久？&rdo;宋润卿道：&ldo;我何尝不知道呢，无奈他一再相留，我只得多坐一会儿。&rdo;说着，一摆头道：&ldo;他要跟着学诗呢。我要收了这样一个门生，我死也闭眼睛。除了他父亲不说，他大哥是在外交机关，他二哥在盐务机关，他三哥在交通机关，谁也是一条好出路。他在哪个机关，我还没有问，大概也总是好地方。他也实在和气，一点少爷脾气没有，是个往大路上走的青年。&rdo;冷太太见他哥哥这样欢喜，也不拦阻他。

到了次日上午，那边听差，就在墙缺口处打听，舅老爷在家没有，我们七爷要过来拜访。宋润卿正在开大门，要去上衙门，听到这样一说，连忙退回院子来。自己答应道：&ldo;不敢当，没有出去呢。&rdo;说着，便吩咐韩观久，快些收拾那个小客房，又吩咐韩妈烧开水买烟卷。自己便先坐在客房里去，等候客进来。燕西却不像他那样多礼，径直就从墙口跨过来，走到院子里，先咳嗽一声。宋润卿伸头一望，早走到院子里，对他深深一揖，算是恭迎。燕西笑道：&ldo;我可不恭敬得很，是越墙过来的。&rdo;宋润卿也笑道：&ldo;要这样才不拘形迹。&rdo;当时由他引着燕西到客厅里去，竭力地周旋了一阵，后来谈到作诗，又引燕西到书房里去，把家中藏的那些诗集，一部一部地搬了出来，让燕西过目。燕西只和他鬼混了一阵，就回去了。到了次日上午，燕西忽然送了一桌酒席过来。叫听差过来说：&ldo;本来要请宋先生、冷太太到那边去才恭敬的。不过新搬过来，尽是些粗手粗脚的听差，不会招待，所以把这桌席送过来，恕不能奉陪了。&rdo;宋润卿连忙一检查酒席，正是一桌上等的鱼翅全席。今年翻过年来，虽然吃过两回酒席，一次参与人家丧事，一次又是素酒，哪里有这样丰盛。再一看宴席之外，还带着两瓶酒，一瓶是三星白兰地，一瓶是葡萄酒，正合脾胃。一见之下，不免垂涎三尺。当时就对冷太太道：&ldo;大妹，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这是他备的拜师酒呢。&rdo;冷太太觉得他这话也对，便道：&ldo;人家既然这样恭敬我们，二哥应该教人竭力作诗才是。&rdo;宋润卿道：&ldo;那自然，我还打算把他诗教好了，见一见他父亲呢。&rdo;清秋在一边听了，心里却是好笑，心想，我们二舅舅算什么诗人？那个姓金的真也有眼无珠，这样敬重他。宋润卿却高兴得了不得，以为燕西是崇拜他的学问，所以这样的竭力来联络，索性坦然受之。

倒是冷太太想着，两次受人家的重礼，心里有些过不去。一时要回礼，又不知道要回什么好。后来忽然想到，有些人送人家的搬家礼，多半是陈设品，像字画古玩，都可以送的。家里倒还有四方绣的花鸟，因为看着还好，没有舍得卖，何不就把这个送他。不过顷刻之间，又配不齐玻璃框子，不大像样。若待配到玻璃框子来，今天怕过去了。踌躇了一会子，决定就叫韩妈把这东西送去，就说是自家绣的，请金七爷胡乱补壁吧。主意决定，便把这话告诉韩妈。寻出一块花布包袱，将这四方绣花包好，叫韩妈送了去。那边的听差，听说送东西来了，连忙就送到燕西屋子里去。这时屋子都已收拾得清清楚楚，燕西架着脚躺在沙发椅上，眼睛望着天花板，正在想心事。听说是冷家派个老妈子送着东西来了，马上站起来打开包袱一看，却是四幅湘绣。这一见，心里先有三分欢喜。便对听差道：&ldo;你把那个老妈子叫来，我有话和她说。&rdo;听差将韩妈叫进来，她见过燕西一面，自然认得，便和燕西请了一个安。燕西道：&ldo;冷太太实在太多礼了，这是很贵重的东西呢。&rdo;韩妈人又老实，不会说话。她便照实说道：&ldo;这不算什么，是我们小姐自己绣的。你别嫌它糙就得了。&rdo;燕西听说是冷清秋的出品，更是喜出望外。马上就叫金荣过来，赏了韩妈四块现洋钱。这些做佣工的妇女，最是见不得人家赏小钱，一见了就要眉开眼笑。你若是赏她钞票，她还不过是快活而已，惟其是见了现洋钱，她以为是实实在在的银子，直由心眼儿里笑出来，一直笑到面上。如今韩妈办了一点小事，就接着雪白一把四块钱，做梦也不曾想到的事情。这一快活，朝代都忘了，连忙趴在地下，给燕西磕了一个头。起来之后，又接上请了一个安。燕西道：&ldo;你回去给我谢谢太太小姐，我过一两天，再来面谢。&rdo;韩妈道：&ldo;糙活儿，你别谢了。&rdo;燕西道：&ldo;这是我的意思，你务必给我说到。&rdo;韩妈道：&ldo;是，我一定说到的。&rdo;于是欢天喜地地回去了。

燕西将那四方湘绣，看了又看，觉得实在好。心想，我家里那些人，会绣花的倒有，但是从春一直数到冬，谁是愿意拿针的？二嫂程慧厂满口是讲着女子生活独立。我看她衣服脱了一个纽襻，还要老妈子fèng上。佩芳嚷着要绣花赛会，半年了，还不曾动针。冷家小姐，家里便随时拿得出来，我们家里人，谁赶得上她？他越想越高兴，便只往顺意一方去想。莫不是冷家小姐已经知道我的意思？不然的话，为什么送我这种自己所绣的东西？马上就把纸剪了一个样子，吩咐张顺去配镜框子，又吩咐汽车夫开车上成美绸缎庄。这绸缎庄原是和金家做来往的，他们家里人，十成认得六七成。燕西一进门，早有三四个伙友，满脸堆下笑容来道：&ldo;七爷来了。怎样白小姐没来？&rdo;于是簇拥着上楼。有两个老做金家买卖的伙友，知道燕西喜欢热闹的，把那大红大绿的绸料，尽管搬来让燕西看。燕西道：&ldo;你们为什么老拿这样华丽的料子出来？我要素净一些的。&rdo;伙计听了说道：&ldo;是！现在素净的衣服也时兴。&rdo;于是又搬了许多素净的衣料，摆在燕西面前。燕西将藕色印度绸的衣料，挑了一件，天青色锦云葛的衣料挑了一件，藏青的花绫、轻灰的春绉又各挑了一件。想了一想，又把绛色和葱绿的也挑了两件。伙友问道：&ldo;这都是做单女衣的了。现在素净衣服很时兴钉绣花辫，七爷要不要？&rdo;燕西道：&ldo;绣花辫罢了，你们那种东西，怎样能见人。&rdo;伙友还不知其所以然，笑着说道：&ldo;给七爷看，很好的。&rdo;燕西道：&ldo;不用看了。老实说，拿你们那种东西给人家看，准要笑破人家肚子呢。&rdo;绸缎庄里伙友，无故碰了一个钉子，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含着笑说：&ldo;是是。&rdo;燕西也没问一齐多少钱，只吩咐把账记在自己名下，便坐了汽车回家。

金荣见他买了许多绸缎回来，心里早就猜着了八成。搭讪着将绸料由桌子上要往衣橱里放，便问：&ldo;是叫杭州的老祥，还是叫苏州的阿吉来裁？&rdo;燕西道：&ldo;不用，我送人。&rdo;金荣道：&ldo;七爷买这样许多好绸料，一定是送哪家的小姐。就这样左一包右一包地送到人家去，太不像样子。&rdo;燕西道：&ldo;是呀，你看怎样送呢？&rdo;金荣道：&ldo;我想，把这些包的纸全不要，将料子叠齐，放在一个玻璃匣子里送去，又恭敬，又漂亮，那是多好？&rdo;燕西道：&ldo;这些绸料，要一个很大的匣子装，哪里找这个玻璃匣子去？&rdo;金荣道：&ldo;七爷忘了吗？上个月，三姨太太做了两个雕花檀香木的玻璃匣子，是金荣拿回来的。当时七爷还问是做什么用的呢，我们何不借来用一用？&rdo;燕西道：&ldo;那个怕借不动。她放在梳头屋子里，装化妆品用的呢。&rdo;金荣道：&ldo;七爷若开一个字条去，我想准成。&rdo;燕西道：&ldo;她若问起来呢？&rdo;金荣笑道：&ldo;自然撒一个谎，说是要拿来做样子，照样做一个，难道说是送礼不成？&rdo;燕西道：&ldo;好，且试一试。&rdo;便立刻开了一张字条给金荣。那字条是：翠姨：前天所托买的东西，一时忘了没有办到，抱歉得很。因为这两天，办诗社办得很有趣，明天才回来呢。贵处那两个玻璃匣子，我要借着用一用，请金荣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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