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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宥为了一扫家中的晦气,将饭桌搬到种满花草的朝南客厅阳台上。才大清早,阳光已经洒落到饭桌,亮堂透明,令心情也敞亮起来。宁宥满意地看着正长身体的儿子勇猛地吃早餐。儿子面前盘子里的食物足有她的三倍。
郝聿怀大概一夜下来饿了,狼吞虎咽地干下去一多半,才有空得意地开腔:“妈妈,我们年级有个骷髅兄弟会……”
“效法耶鲁的骷髅兄弟会?”
“妈妈,我必须提醒你,偶尔装一下无知是一种美德。”郝聿怀有些小恼怒,“但是我们年级骷髅会与耶鲁的不同。我们年级骷髅会的参加条件是男生,起码是三种高级别兴趣小组的成员,其中之一必须是体育。因此,会员人数只有……”郝聿怀隆重推出扇子似的两只手掌,“但影响力极大。”
“哟,他们要是不吸收你进去,简直暴殄天物。”
“这个我们暂且不提,那是个秘密组织。今天骷髅会将集体行动,找校篮球队B队的两名男生谈判。”
“十个对两个,如果用武力,有些胜之不武,有损骷髅会高贵精英的形象。”
“对啊,对啊。但我们会用最恰当的方式展示实力,警告无聊八卦人士从此闭嘴。”
宁宥无视儿子话里出现的漏洞,心里早已清楚她儿子必定是骷髅会成员,今天必定是一帮小兄弟替他讨回公道,同时警告其他同学不得再提郝聿怀的家事。宁宥心中暗喟时势逼儿子早熟,却并不阻止,让儿子自己处理他的事去,这是他成长的必经之路。
“听上去还蛮好玩的。只要不违法,手段不卑鄙、下流、无耻,很多看似必定剑拔弩张的对立,都似乎可以做得幽默。幽默真是一种至高境界。”
“对啊,对啊,聪明人应该拿出聪明人的法子,不能同流合污,耶!”
郝聿怀觉得自己的高明想法正好符合妈妈所言的境界,立刻扔下筷子与妈妈击掌。小孩子手掌已经肥厚有力,一掌击得宁宥倒吸冷气。郝聿怀好意提示妈妈,应该锻炼了。宁宥当然断然拒绝。
上班路上,宁宥忍不住去想儿子在那个什么会里究竟是什么身份。她总在担心郝青林犯事后,会影响郝聿怀在学校的正常学习生活,尤其担心有人因此欺负郝聿怀。如今看来,似乎她的担心有些多余,儿子身边有一帮小伙伴,有伙伴的人不会被孤立,不会受欺负,心理不会走偏门。说起来她和郝青林都不是合群的人,郝青林有知识分子家庭出来的清高,而她则是不得已。她不得不与同学保持距离,以免被打探家里的秘密,久而久之,她的性格也就形成了,人们都说她清淡。但她羡慕朋友众多的生活。因此,她总是有意识地鼓励儿子与小朋友们的交往,不惜强迫自己也融入吵吵闹闹的环境,与家长们交往。郝聿怀的性格倒是真的很合群了,从幼儿园到小学,都是男孩群里的老大。如果不是郝青林外遇时闯过著名的祸,说不定还能弄个班长什么的,只是这性格怎么看怎么熟悉……
一中有个传统,有“一二·九”歌咏会,这种活动对初高中一年级的班干部是个考验,班干部的组织能力在这种活动中显露无遗。
曹老师却并不怎么重视,他觉得那些唱唱跳跳的玩意儿都是歪门邪道,成绩才是王道。因此,他只是课间将简宏成叫出去简单交代几句:“十二月九日的歌咏会你准备一下,务必注意不要让排练侵占正常学习时间,也务必注意不要在场上乱套。”
简宏成的回答也很简单:“平日的功课都很紧,大家星期天又必须回家拿钱、拿吃的,不可能留下排练,不侵占学习时间几乎不可能。要不先从曹老师做起,物理课减二十分钟的作业量,其他课的老师我逐一过去商议。”
曹老师硬是愣了一下。他从教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布置任务时被反提条件。他竟是想了会儿,才拿出课本指着道:“今天布置的这两题不做了吧。”
简宏成领命,回去教室直接找到陈昕儿,两位班干部先坐下开个小会:“书记啊,我在你的履历上看到你有组织文艺表演的经历,你也有舞蹈功底,再说,你清楚一中歌咏会的套路。这样吧,演出由你组织,你做总导演。我做总后勤,拒绝各课老师加作业,抓人入伙,借场地,借衣服,借化妆什么的,都我来。你看你有没有困难?”
“好,就这么分工。让我想想做什么节目。”陈昕儿说得胸有成竹。这活儿果然是她拿手的。
“行!”简宏成立刻起身跳上他的凳子,拍手示意教室里的同学安静下来,“同学们,安静。我们即将面临高中段的第一次歌咏会,十二月九日,时间很紧。但我们不怕,为什么呢?曹老师说过,我们全班同学是他精挑细选来的,我们特殊,我们班一定有办法。我们不仅有办法,而且必定能闹个开门红,让全校从此记住我们班。这是我们班第一次集体活动。为了我们的开门红,谁都不能袖手旁观。今天一天,大家可以毛遂自荐,也可以互相举荐,亮出你们的特长,到陈昕儿处登记。能歌善舞的、会吹拉弹唱的、漂亮英俊的,都是特长,一个都不能漏网。明天各位特长尖子讨论,拿出节目设计,后天开始正式排练。曹老师为支持我们第一次集体活动,开恩免除我们两道作业题,我等会儿写到黑板上。其他老师的支持,我会陆续争取到。但老师们的支持是外因,我们更要靠自己的努力。同学们,有没有信心?”
简宏成的演讲如疾风暴雨,打得课间休息的同学措手不及,都还在发呆呢,没人吱声。但他寝室的其他七位男生竟一致举手,齐刷刷地大喊一声“有信心”,显得很是突兀。陈昕儿正站在田景野边上,见田景野卖力大喊,一脸马屁精样儿,不得不忍住笑。
但简宏成一点儿不觉得尴尬,顺势道:“有信心就好。接下来我们需要的是实干。你们留心,谁都无法避免被我点名。”说到这儿,简宏成一直坚定的目光朝宁宥的方向打了个弯儿,“尤其是漂亮英俊能给我们班撑门面的,更要有心理准备。”
田景野窃笑:“没我事儿咯。”
简宏成笑道:“你跟我一样眼小聚光,但做勤杂工,逃不了。”
大家的眼睛一起聚焦到简宏成的眉眼上,这下一起哄堂大笑起来。
第一次班集体活动,简宏成组织得很辛苦。答应参加演出的人几乎个个是他做思想工作磨出来的。但他来到宁宥面前,还没开腔,一向少言寡语的宁宥立刻自报家门:“我唱歌严重跑调,不会任何一种乐器,普通话不准,跳舞跟不上节拍。”
“毫无疑问,你有一个亮点有目共睹,你是全班最……”简宏成不禁一顿,憋了会儿,才道,“最beautiful(漂亮)的女生。你必须上台。”
简宏成一言既出,众皆哗然。男生起哄狂赞,于是,简宏成获得了支持,微笑着向四周致意。但女生不以为然,宁宥最美?这个削肩平胸单薄的女生最美?这儿有陈昕儿镇着呢,还轮不到宁宥。可大家一看到宁宥满脸通红,顿足而走,对简宏成的话置若罔闻,便又不忍挑剔她了。这不,人家有自知之明呢,还行。
简宏成当众吃了个闭门羹,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反而陈昕儿周到地替他开解:“班长,你抓来的上台人选已经很多了,我们都奢侈到可以设定A角、B角了,不如我们藏着撒手锏,来年歌咏会再用。”
“对,不要一招使尽,听总导演的。”
陈昕儿不禁脸一红,不知怎的,应答不上来。
而简宏成满不在乎地走掉了。
简宏成为排练找到一间开阔的一楼空教室,他率领田景野等上不了台面的同学将教室打扫得干干净净,水泥地都似乎能当镜子。而陈昕儿排演的绝不是单纯的小组唱,她精心设计,让伴奏的同学个个在优美的伴舞之下亮出绝活,形式很是新颖。但女孩们的倩影招来了校外小流氓的围观起哄。
陈昕儿本来想着能避则避,错开时间让小流氓等不到人,可外面的小流氓有耐心,似乎随时随地都等着捉弄屋里的女孩。陈昕儿又想出办法,找来报纸,将玻璃窗糊上。宁宥也被陈昕儿叫来一起帮忙。可等她们正好完工,一颗大石头飞来,砸碎玻璃窗,落在屋中央。外面是小流氓们尖厉的怪叫。
陈昕儿反应迅速,跳过去将电灯拉掉,顿时一室黑暗。女生们紧紧抱在一起,恐惧地盯着窗口的破洞,那儿有惨白月光透入,也有小流氓们的蠢蠢欲动。安静一会儿后,更多石头飞了进来。
唯有宁宥是个不合群的,她没与大家抱成一团,只是一个人缩在门后的墙角,惶恐地盯着破窗想了会儿,一个人鼓起勇气,悄悄钻出门去,狂奔去自家班里。
宁宥气喘吁吁、脸色煞白地出现在上晚自习的简宏成面前,即使压抑住心中的害怕,她的吐字依然结结巴巴:“你快去救陈昕儿她们。校外流氓攻击她们,好几个,快!”
“说具体点儿,坐下说。”
“来不及了,小流氓,校外,窗外,扔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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