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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ldo;创造&rdo;的钟声继续在&ldo;十里洋场&rdo;的上空荡漾，沫若的步履几度在灾难深重的祖国大地上徜徉，&ldo;五四&rdo;以后出现的美丽的幻景已经破灭，他无可奈何地倾饮着人生&ldo;苦味之杯&rdo;，往日赞美过的大自然如今却成了他寄托满腔抑郁和无边寂寞的所在。夜晚，他爱独自仰望常动不息的星空，自比&ldo;一只带了箭的雁鹅&rdo;偃卧在莽莽的沙场上，从那&ldo;闪闪的幽光&rdo;中寻觅&ldo;无穷的安慰&rdo;。此时此刻，身在异邦的沫若不禁又追念起故乡的明月，渴慕着峨眉的风光，他在睡梦中竟突然飞上了金顶，手摸星月，脚踩白雪，仿佛&ldo;太空中只有闪烁的星和我&rdo;。他含着几分凄凉的情趣睇视远方的流星，无限感慨地低吟道：

已往的中州的天才哟!

可是你们在空中落泪?

哀哭我们堕落了的子孙，

哀哭我们堕落了的文化，

哀哭我们滔滔的青年

莫几人能知

哪是参商，哪是井鬼?

悲哉!悲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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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星空&iddot;星空》

一时摆脱不了彷徨和苦闷的郭沫若，多么怕直面惨淡的人生：和儿和博儿射向邻里孩子的羡慕的眼光，安娜憔悴的面庞和又隆起的肚子，叠起来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医学讲义和参考书……唉!已届&ldo;而立&rdo;之年，青春的时光在不断地流逝，人生的希望究竟在哪里?他下意识地从桌上拿起一张纸，呵，上面画着和儿最爱画的火车、电车、火轮船……不，这不是火轮船，而是洪水时代的一叶方舟。他钦羡&ldo;原人的纯洁，原人的真诚&rdo;，他思慕&ldo;古代的英雄&rdo;，他讴歌&ldo;近代的劳工&rdo;：

你伟大的开拓者哟，

你永远是人类的夸耀!

你未来的开拓者哟，

如今是第二次的洪水时代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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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星空&iddot;洪水时代》

面临这&ldo;第二次的洪水时代&rdo;，沫若这只&ldo;带了箭的雁鹅&rdo;，他抚摸着身上留下的昨天的伤痕，又重新扑向他始终醉心的理想。

十二

在九州帝国大学医科断断续续读了四年半，一九二三年三月郭沫若终于毕业了。本来毕业不毕业对他说来&ldo;无可无不可&rdo;，只是要毕了业之后才能实习，要实习之后才能&ldo;独立医人&rdo;，因而不得不完成学业，并取得医学士学位。可是真的毕了业，他又不打算行医了。两年前，父母早就吩咐他的长兄橙坞，为他在重庆红十字会医院物色了医务主任的职务，前不久还寄了路费来，而他却一直不愿受聘。友人张凤举亦曾来信邀赴北京大学任职，他也谢绝了。那么，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好不容易盼到丈夫毕业的安娜，背着刚满月的第三个儿子佛生，与丈夫共同盘算着今后的去向，她当然满心希望他行医。面对她那被苦难的生活揉皱了的脸，尤其是那双充满欣喜和期望的眼睛，沫若凄然地背转身去，却仍不含糊地表白了自己的意思：&ldo;当医生有什么用?我把有钱的人医好了，只会使他们多榨取几天贫民;我把贫民的病医好了，只会使他们多受几天富儿们的榨取。叫我这样伤天害理地去弄钱，我宁可饿死!&rdo;

安娜并非不理解丈夫的心情，不过她想如果一家之主没有一个固定的职业，这个五口之家又靠谁来撑持呢?为此她不得不一再敦促沫若：&ldo;在目前的情况下，也不能不迁就些。&rdo;沫若不忍心马上让妻子失望，因此虽然他心中已另有谱，却推说一切待回国之后再定。

一九二三年四月二日，沫若偕同首次来中国因而比他更兴奋的安娜，搀着、抱着、背着三个孩子，又一次踏上了上海这块既陌生而又熟悉的祖国的土地。哪儿是一家五口的牺息之处呢?先还只得跟好友成仿吾一起蜷局在哈同路民厚南里泰东图书局编辑所。第二天，在安徽教书的郁达夫也失意地带了妻子孙荃和龙儿，挤进了这一上一下的弄堂房子里。祖国仅用这么一块狭窄的天地，来迎接、安置海外归来的赤子，但这一伙年轻人并不在乎生活条件的艰难。

创造社的三员大将在春申江畔安营扎寨，招兵买马，扩大阵地，爱好文学的青年纷纷慕名而来。一天，楼建南（适夷）、朱公垂和叶宗泰造访，在沫若面前显得十分拘谨，当时身分是一名店员的楼建南腼腆地说：&ldo;我们只会读，不会写，连一个文学青年的衔头也挂不上。&rdo;沫若听了哈哈大笑，他习惯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诙谐地说：&ldo;写嘛!大胆地写!契诃夫有一句话：大狗叫，小狗也叫!写了来，我们给你们看!不叫你们光看我们的!&rdo;1一席话消除了三个文学青年的顾虑。他们受到了这次初访的鼓舞，每人很快写出了自己的处女作，即《龙山顶上放歌》、《日出之晨》和《火之洗礼》，后来都经过沫若的手揭载于《创造》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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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适夷：《访问郭老的故乡》，《当代》1980年第2期。

沫若和他的伙伴们尽力扶植青年作者，他们还通过《创造社启事》，公开表明自己的态度，召唤广大文学青年一同来耕耘他们的园地：

现在高级文艺的杂志，实在不多，而且一部分颇有点象我们的党同伐异的政党;作者苟不是现在的名人，或不是他们的同党，就不论作品如何出类超群，要想发表出来，是万办不到的。我们都是一些被压迫的无名的作者，所以我们极愿意为全国的青年朋友们，把我们的小庭园‐‐我们这些无产阶级者的唯一的财产，也实行开放，请他们来自由地栽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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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见1923年2月《创造》季刊第1卷第4期。

阳春已到绚烂的时分，百草竞秀，万木繁枝，创造社也愈加生机勃勃，似要抽发出新的枝条。沫若与仿吾和达夫多次商量，拟办《创造周报》，和季刊结为姊妹，&ldo;姊姊&rdo;偏重于创作，&ldo;妹妹&rdo;则偏重于翻译和评论。然而鉴于人手短少，一时很难定出发刊的时日。

&ldo;五一&rdo;国际劳动节的上午，沫若突然兴冲冲地来到仿吾的卧室，一进门就乐滋滋地说：&ldo;喂，把我们的周报干起来吧!我在电车上得了一首诗，倒可以当发刊词。&rdo;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急不可耐地扑在仿吾的书桌上写起来。仿吾见他头发蓬松而散乱，知道他早晨起床后没顾得上梳洗就外出办事去了，现在这样告白，正说明事情已有八九成的把握。&ldo;不错，在我们的季刊的出版纪念日，我们再创办一种出版物来纪念它，这是最有意义的纪念的方法。&rdo;1两位心贴心的挚友完全想到一块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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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成仿吾：《一年的回顾》，1924年5月9日《创造周报》第52号。

说干就干，沫若和仿吾全力以赴，五月十三日就把《创造周报》创刊号送到了广大读者手中。沫若借发刊词说话，指责&ldo;上帝&rdo;在所谓&ldo;创世工程之第七日&rdo;突然粗滥贪懒，把人类制作得&ldo;自私，自相斫杀，冥顽，偷惰&rdo;，进而宣称&ldo;我们是不甘于这样缺陷充满的人生，我们是要重新创造我们的自我&rdo;，这就要从&ldo;上帝&rdo;偷闲的&ldo;第七天上做起&rdo;。由发刊词的意思，周报定为每礼拜日出版，实际上周末即可见报。从此，&ldo;每逢星期六的下午，四马路泰东书局的门口，常常被一群一群的青年所挤满。从印刷所刚搬运来的，油墨未干的周报，一堆又一堆地为读者抢购净尽。定户和函购的读者也陡然增加，书局添人专管这些事。&rdo;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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