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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第14章

不过是一炷香的光景，沈频真便已沐浴更衣完毕，洗去风尘劳累，脸上更添几分神采。两侧丫鬟伸手点燃熏炉，赤足跪在地上为沈频真系好衣带。一地厚重的毡鲁地毯，陪著满屋熏人入睡的花蕊甜香，锦缎绫罗，高床软枕，硬生生磨去几分武人的戾气。身边吴侬软语，红袖添香，暖香袭人，几乎连眉梢眼角也沈溺在此刻醉生梦死的温柔中。

沈频真将三千烦恼丝束入紫金冠，穿著宽袍缓带，长袖广口的锦衣，足踏素缎登龙靴，一身如富贵散人般的随意穿著，与路上车马劳累，厮杀论武时的精练打扮截然不同，面目间也随著多了几分慵懒的笑意。推开房门，踏过阡陌芳树，鹫尾曼陀，奇花异糙，转雕阑，绕朱阁，大步流星，转眼间到了隔壁的惜春院，他一进院门，便朗声笑道：&ldo;惜羽，我回来了。&rdo;

话音刚落，便听得从院子深处传来一阵小跑之声，随即一位身著翠绿色儒衫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跌跌撞撞的沿著院中湖心长廊一路跑来，下了小桥，停在离沈频真十余步的地方，脸上却满脸欣喜神色，却偏偏止步不前。沈频真欣然一笑，向上快走几步，走到得那人身前，长臂一舒，将他搂入怀中，在他耳边柔声道：&ldo;想我吗？&rdo;

阮惜羽在他怀中用力点头，他容貌较施回雪少了几许清丽绝豔，却多了十分儒雅宜人的气质。眉如峰峦聚，眼如水波横，让人观之可亲，见而忘俗。阮惜羽略离开沈频真怀里，认真的凝视了他一会，担心的说：&ldo;你瘦了，路上很辛苦吗？&rdo;沈频真哈哈大笑道：&ldo;谁说的，我胖了好几圈，不信你抱抱。&rdo;他说著，一手抚上阮惜羽的脸颊，柔声问：&ldo;你这一个月，可有想过我？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rdo;

阮惜羽淡淡一笑，眼中如星坠云陨，静似秋波，深如寒潭。声音如小溪淙淙走过，空山无人，水流花开，又如冬日暖阳，和煦如风。他轻声道：&ldo;吾思汝，日待汝来。&rdo;沈频真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嘴角微翘：&ldo;难得君心同我心。&rdo;

阮惜羽抽出自己的手，帮沈频真把半缕额发挽至耳後，看著沈频真灼灼目光，眉梢轻挑，食指在他额头轻轻一点：&ldo;怎麽，院外美人如云，斜阳芳糙，豔语莺歌。你还没闹够吗？&rdo;沈频真蹙眉握住他的手指，放在唇下小心翼翼的轻吻：&ldo;我心中只有你一个，其他不过是逢场作戏，我从未要过别人。&rdo;

阮惜羽清秀的脸庞微微浮起一抹红云，涩声道：&ldo;其实你要几个我都不在意的，只要你心头有我。&rdo;沈频真伸出一指，按在他淡红的唇上，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语：&ldo;我心头有你，且只有你。哪个人惹了你，我便杀了哪个人，哪个门派惹了你，我便灭了哪个门派，即便是这江湖惹了你，我也要翻过这江湖，荡平这山头，神挡杀神，佛当杀佛。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便是摘星揽月，也会为你办到。&rdo;

阮惜羽抬头看他，轻声说：&ldo;如果我要你的命呢？&rdo;沈频真轻笑著把他手放在自己胸口，说：&ldo;你拿走。&rdo;阮惜羽抚摸著他胸口，柔声说：&ldo;你已经帮我灭了冷月阁。频真，我知足了。&rdo;沈频真摇头道：&ldo;当初灭你阮家的有十三个门派，我一个也不会放过。&rdo;阮惜羽淡淡一笑，两人双手紧扣。沈频真低头吻他，轻声道：&ldo;不让我进去吗。&rdo;阮惜羽笑道：&ldo;这是你的家，我哪里敢。&rdo;沈频真用力的握了握他的手：&ldo;也是你的家。&rdo;

阮惜羽温柔的看了他一眼，往院中走了几步，嘴唇翕张，做了个&ldo;跟我来&rdo;的口型，声音低柔到几不可闻。沈频真在他转身的瞬间眼中微微闪过一丝玩味，转瞬即逝。他听到身後树丛轻响，疏影浮动。一个声音用内力凝结成细丝一般的呢喃低语，低低传到他耳中：&ldo;世人皆道沈庄主是个多情人，不料是个痴情种子。&rdo;

沈频真嘴角轻笑，也用传音入密回他：&ldo;花兄谬赞。&rdo;嘴唇不动，脚下大步而行，紧随阮惜羽入房了。

花记年慢慢从一丛青竹後走出来，看著他二人相携而去，眼神露出一抹若有所思之色。然後轻轻的说：&ldo;你哭够了吧。&rdo;施回雪在院墙外面听到这句，长袖遮脸向外就跑，花记年叹息一声，身子在院墙上轻点几次，腾挪纵越之间，翻过院墙，停在他身前，张开双手，挡住施回雪去路。施回雪面色苍白，低著头，看不出什麽表情，只见得一头如云青丝柔软的从脸颊垂下。花记年看了他一会，淡淡的说：&ldo;你也不要太难过，他想必知道你在墙外，也许只是说给你听听的。&rdo;

施回雪脸色又青了几分，强笑道：&ldo;说给我听？是要让我死心吗？何必拐弯抹角的。&rdo;花记年摇摇头，轻声说：&ldo;事情未必有那麽简单。沈庄主今日似乎有些奇怪，他跟阮公子明明……不过此刻世事皆如散沙，棋盘初开，双方棋子未落，一切均混沌未明，你作壁上观便是了。激流之中，未必人人都要激流勇进。与其卷入漩涡之中，落得满身伤痕，还不如留得青山，暂避风头，待到他日雾散雪霁，雨过天晴，一切拨云见日，再做打算不迟。&rdo;

施回雪看著他，喃喃说：&ldo;退让？避风头？我常听人说，世事错失之间不过咫尺之遥，稍纵即逝，理当绝不退让才是。&rdo;花记年淡淡笑道：&ldo;姻缘天定，早已刻在掌纹中，命理之间，凡人岂能更改？若是有缘，即便是天涯之隔，云壤之别，远在昆仑蓬莱，也终究会相见相识，相知相守，又何必担心，何必挂怀？枉自忖度天意，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若是无缘，任你追上一世，十世，在佛前求几千个五百年，亦不过是徒增笑柄。即便真正无缘，也大可以好聚好散，云淡风轻。人总是要想开些。&rdo;花记年轻叹一声：&ldo;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rdo;

施回雪咬著牙说：&ldo;可我偏偏要死脑筋。我这辈子只想要他一个。我们苗人从未信过什麽姻缘天定。什麽姻缘，你要说是刻在掌纹上，我偏信是握在手心里。&rdo;

第15章

花记年眉眼间浮上一抹寂静凄冷之色，他轻轻叹道：&ldo;世人多自苦，此刻两方对垒，必有死伤，你又何必自我作践。不如静观其变。莫要等到你头破血流的时候，才知我所言非假。从前，有人告诉过我，情爱有三伤：求而不得之伤，所爱非人之伤，嫉妒怨恨之伤。我从前便是放不开，明知求而不得，辗转难眠，又不能忘怀。受情伤者，只字片语，便是肝肠寸断，一言一行，都是刻骨镂心。实乃痛不欲生。&rdo;

施回雪静静看著他，良久才哼道：&ldo;情伤？我伤的越重，是我爱的越多。爱有什麽错？那麽伤又有什麽好逃避的？&rdo;

花记年抚掌轻笑道：&ldo;好个勇敢的人，你不怕三伤全犯吗。情爱无错……情爱无错？你可要听一个故事。&rdo;他见施回雪沈默不语，於是叹息著，淡淡开口讲道：&ldo;从前，有一个女人，她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於是她嫉恨之下，就瞒著那个人，杀了他的妻子。後来这两个凡人渐渐相爱，携手而死。她死後来到佛前，她问佛：&rso;我只是爱他，爱有罪吗？你要如何处决我，我到底是去西天极乐，还是再入六道轮回，抑或是坠入冥府地狱？&rso;&rdo;

施回雪显然听的入神，他小声问了一句：&ldo;然後呢？&rdo;花记年叹气道：&ldo;然後？佛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只说了四个字：&lso;多情则堕。&rso;&rdo;

施回雪面色苍白，不由得退後了一步。花记年看著他，轻笑道：&ldo;我往日总听人说过：情，之所以维持世界；才，之所以粉饰太平。及至成年後，才知道世人皆把情爱抬的太高。《董仲舒》上记载说：人之欲所谓情。圣人追求的是无欲无求，换句话便是断情去爱。为这情爱两字，兄弟阋墙不合，夫妻同床异梦，师徒分庭抗礼，乃至父子乱伦苟合，倒似有了御赐铁券一般，皆得了冠冕堂皇的借口。弄得天下男不男，女不女，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妖气横生，天魔降世，阴阳不正，乾坤颠倒。哎，世人皆道相守难得，却不知道相忘才是真难得。&rdo;

施回雪沈默一会，突然大声冷笑道：&ldo;你说的我都不懂，我只知道如果圣人神仙都要断情去爱，我绝不当什麽圣人，我即便做歹人，坏人，狂人，痴人，小人，也总要轰轰烈烈活一场。&rdo;

花记年轻笑：&ldo;也许他一直都在骗你，他并不在乎你，值得吗？&rdo;

施回雪昂首道：&ldo;不值得，但我觉得痛快！这才是我自己！&rdo;

他说著，把衣袖挽起来，头也不回的掉头就走。花记年看著他的背影，手轻轻抚摸过後腰的银笛，又像被烫伤一般的缩回手。转身欲走，突见沈频真站在身後，不由嗤笑道：&ldo;你们轮著偷听，也不腻吗？怎麽，庄主，云雨已毕了吗？可辨出真假没有？&rdo;沈频真看他一眼：&ldo;你今天，话真多。&rdo;

花记年笑了几声：&ldo;言多必失，让庄主见笑了。不过，我听了你今天与阮公子的话，觉得你……似乎有些不妥。&rdo;他说著，正色问道：&ldo;你可有觉得最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为人处事跟往日有些不同？或者说是……先前你对谁无甚情意的，突然间爱的死心塌地了？&rdo;

沈频真冷笑道：&ldo;没有。&rdo;

花记年沈默一会，也不再多提，淡淡笑了笑：&ldo;记年只再多问一事，那孩子的话，你可听见了？你在心里记住了多少，还是说，能记的都记了，不能记的都忘了？&rdo;

沈频真冷眼看了花记年一会，这个在十六岁便在武林大会上大展拳脚的人，即便事隔四年，心智再如何成熟，年龄上也不过是个大孩子。这份超然的早熟让沈频真多少有些厌恶。他这样想著，嘴里回答的多少有些敷衍说：&ldo;我全听到了，也都记得。他……&rdo;沈频真说著，目光渐渐柔和：&ldo;频真何德何能。&rdo;

花记年淡淡的说：&ldo;我真是厌恶你这副首鼠两端，左右逢源，道貌盎然的模样。&rdo;沈频真蹙眉冷笑：&ldo;彼此彼此。整天挑拨离间，陈仓暗渡，手下养了一帮鸡鸣狗盗的家夥，脸上总做谦逊之态，一幅容纳百川的模样，心中却浊流暗涌。别人以为你是浊世佳公子，是无暇美玉，可见，要论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伪君子，真是非你莫属了。江湖之中又有谁能望其项背？&rdo;

花记年面色未改，眼睛里隐隐已有了怒色，他右手缓缓从後腰抽出银笛，指著沈频真，长袖兜风，笛穗翻飞。他森然道：&ldo;说我容纳百川，从未动怒。是因为，很久，没人敢惹我生气了。既然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不如痛快较量一番，打完这一场，麻烦你回到过去那幅惺惺作态的模样。别忘了我们要干些什麽！&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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