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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第1页）

宋代之前的汉朝、唐朝，为缔约和平，一般采用&ldo;和亲&rdo;的方式（据学者的研究，西汉至少有16起和亲，隋唐有45起和亲，宋代以后的和亲共计有37起）。宋朝则从无&ldo;和亲&rdo;之举，辽朝与西夏都曾经向宋朝提出&ldo;和亲&rdo;的要求，但宋朝都婉转拒绝了，宁愿每年多支付点岁币。今天许多人都能够接受汉唐的&ldo;和亲&rdo;政策‐‐王昭君与文成公主的故事一直受到歌颂，却无法接受宋代的岁币。我感到有点难以理解，因为如果以现代文明价值观视之，&ldo;和亲&rdo;过程中，至少有一名女性被当成政治牺牲品，显然更不应该为现代人所接受。

如果说，汉唐的&ldo;和亲&rdo;是中世纪式的和平机制，那么宋朝开创的和约则是近代化的和平机制。我们看澶渊之盟的条款以及宋辽百余年间形成的&ldo;外交&rdo;制度：平等相待，和平相处，互派使臣，保持礼节，通商互利，以签订协议的形式确立双方权利与义务，有解决利益纠纷与冲突的谈判管道‐‐近代民族国家谋求建立的国际条约关系，不就是如此么？

从这个意义来说，诺贝尔和平奖确实应当向澶渊之盟这一和平机制致敬。

宋仁宗宽容对待谣言

电视剧《苏东坡》中有个情节，说苏轼、苏辙进士及第后，参加制科考试（一种为选拔人才而特设的考试），苏轼提交的策论将矛头直指宋仁宗：&ldo;陛下近岁以来，宫中贵妃已至千数，歌舞饮酒，欢乐失节，坐朝不闻谘议，便殿无所顾问。&rdo;苏辙认为兄长说得太过火了，恐怕会惹来祸端。果然，宋仁宗看了策论后，龙颜大怒，欲治罪苏轼。

这个情节确有所本，但首先犯了张冠李戴的错误。其实是弟弟苏辙（而不是哥哥苏轼）在策论中抨击皇帝&ldo;歌舞饮酒欢乐失节&rdo;、生活奢侈糜烂。苏辙中进士时十九岁，四年后参加的制科，也才二十三岁，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大概他又在坊间听到了一些人对宋仁宗的议论，&ldo;闻之道路&rdo;，觉得应该告诫一下皇帝。

苏辙的言论，在朝中引发了一场小小风波，有大臣提出，&ldo;陛下恭俭，未尝若是。辙言狂诞，恐累盛德，乞行黜落。&rdo;建议仁宗罢了苏辙的功名。大臣说宋仁宗&ldo;恭俭&rdo;，倒不是溢美，因为仁宗对自己的私生活确实是比较克制的，曾有一年秋天，京师的市场刚刚出现海鲜蛤蜊，内廷尚食局也买了二十八枚给皇上尝尝鲜，仁宗问：&ldo;其价几何？&rdo;答&ldo;每枚千钱&rdo;。仁宗很不高兴，说道：&ldo;我常诫尔辈不可侈靡，今一下箸便花费二十八千，吾不堪也。&rdo;遂不食蛤蜊。又有一次，正是深夜，仁宗&ldo;在宫中闻丝竹歌笑之声&rdo;，便问：&ldo;此何处作乐？&rdo;宫人说：&ldo;此民间酒楼作乐。&rdo;宫人又说：&ldo;官家（指皇帝）且听，外间如此快活，都不似我宫中如此冷冷落落也。&rdo;仁宗说道：&ldo;汝知否？因我如此冷落，故得渠如此快活。我若为渠，渠便冷落矣。&rdo;宋仁宗显然明白，为君主者，最大的美德乃是克制、节制。

苏辙称宋仁宗&ldo;近岁以来，宫中贵妃已至千数，歌舞饮酒，欢乐失节&rdo;，应该是失实的。仁宗在位期间，至少有六次放遣宫女出宫，每次放遣从五十几人至数百人不等。不妨再来看一个例子‐‐某日仁宗退朝，回到寝殿，让宫女替他梳头。那宫女梳头时发现仁宗怀中有文书，便问：&ldo;官家，是何文字？&rdo;仁宗说，&ldo;乃台谏章疏也。&rdo;梳头宫女又问：&ldo;言何事？&rdo;仁宗说，&ldo;淫霖久，恐阴盛之罚。嫔御太多，宜少裁减。&rdo;宫女听了便发了一句牢骚：&ldo;宰相大臣家中都有歌妓舞女，官职稍如意，往往增置不已。官家稍多几个宫女，他们却言阴盛须减去，只教渠辈快活。&rdo;仁宗不答话。久之，宫女又问：&ldo;台谏所言，一定要实行吗？&rdo;仁宗说，&ldo;台谏之言，岂敢不行？&rdo;那梳头宫女自恃受皇上宠爱，便说：&ldo;若果实行，请以奴家为首。&rdo;未久，仁宗唤来掌宫籍的内侍，传旨：放遣三十名宫女出宫，名单的第一个就是那名得宠的梳头宫女。皇后问他：&ldo;掌梳头者，是官家所爱，奈何作第一名遣之？&rdo;仁宗说：&ldo;此人劝我拒谏，岂宜置于左右？&rdo;

◎北京故宫南薰殿旧藏宋仁宗坐像轴

苏辙承认他的策论乃是&ldo;采道路之言，论宫掖之秘&rdo;，并无实据。用今日的话来说，虽不算造谣，却是信谣、传谣无疑，而且传的又是皇帝的谣，那宋仁宗是不是因此震怒呢？没有。电视剧《苏东坡》说仁宗龙颜大怒，还拍了案子。这是编剧的无中生有，并不是史实。史实是，当大臣建议罢黜苏辙的功名时，仁宗却极力回护少年轻狂的苏辙：&ldo;朕设制科，本待敢言之士，辙小官，敢如此极言，特与科名，仍令史官编录。&rdo;并未降罪，反而授予苏辙官职。皇帝也没有要求苏辙交待谣言来自何人，也未叫人深究坊间何以有谣言传布。一桩小事，就此翻过，风轻云淡。宋仁宗是自信的：&ldo;辙虽妄言，果能诳天下之人哉？&rdo;所以他能够包容小苏的妄言。仁宗又是谦抑的：&ldo;吾以直言求士，士以直言告我，今而黜之，天下其谓我何？&rdo;所以他又不敢不包容小苏的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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