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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岸元军齐齐举起兵器，喊了一声，查罕则骑在马上，打量浅滩中的两人，似乎非常不情愿。但元人结拜，乃是最神圣的事，谁也不能干涉，拔都成为战俘，虽是屈辱，但以这样的方式来解决，反而令人心生敬佩。&ldo;若我输了！&rdo;拔都又喊道，&ldo;我将自刎死去，将性命交给我的安答！&rdo;段岭：&ldo;……&rdo;&ldo;你……&rdo;段岭道，&ldo;你没说过这句话！&rdo;拔都退后一步，眼里带着笑意，一刀捅进羊脖，鲜血喷了满地，耶律宗真的手下拿来两个酒碗，接满烈酒，再接了些羊血。拔都递给段岭一碗酒，说：&ldo;喝吧，你有条件，我当然也有。&rdo;段岭接过酒碗，注视着拔都靛蓝色的双目，拔都则看着段岭黑色的眼睛。段岭将酒一饮而尽，烈酒带来的灼烧感沿着喉咙上涌，激得他流出眼泪来。&ldo;这三年里。&rdo;拔都又说，&ldo;我要来见我的安答，你们都不能拦阻。&rdo;说着拔都躬身，捡了两块浸了羊血的鹅卵石，递给段岭一块，说：&ldo;权当信物，好好保管。&rdo;段岭走上前去，抱了下拔都，低声说：&ldo;保重，拔都。&rdo;拔都不再说话，上马转身离去，到查罕面前时说了一会儿话，查罕便下令，全军动身，撤出了浔水岸畔。这一天邺城军如临大敌，接连派出信报，前往元军撤离的方向查探。拔都果然说话算话，不到一天时间，已撤回黑山谷，再撤向汝南，最后朝着北方走了。耶律宗真终于松了口气，段岭则疲惫不堪，大家都没想到，最后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落幕。&ldo;不要担心。&rdo;耶律宗真说，&ldo;到时候我会发兵助你，如果我没被韩唯庸干掉的话。&rdo;&ldo;我没在担心。&rdo;段岭说，&ldo;那天夜里，我想了足足一晚上，如果我是我爹，该如何解决，我知道这一仗迟早是要打的，只是不可能现在就打。&rdo;案几上摆放着浸血的鹅卵石，段岭还在写信，想派人送去给姚复，告知他兵不用借了，邺城的困境暂时解决。&ldo;接下来是你的战场了，宗真。&rdo;段岭说。&ldo;你打算怎么办？&rdo;耶律宗真问。&ldo;等待时机。&rdo;段岭低声道，&ldo;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当年上京的证据，还有传国之剑。&rdo;耶律宗真决定再住一天就回去，当夜两人聊了许多细节，包括推断南陈的局势。段岭也不把宗真当外人，索性叫来费宏德与武独，四人把该说的大致都说了，只须注意国中政事不要对耶律宗真提及就行。☆、机锋彼此分别时，段岭骑着马，与耶律宗真并肩而行，沿西城门离开邺城，来到他与武独入城时经过的丘陵地带。昨夜下过一场雪，绵延起伏的丘陵、山峦，一下被白雪覆盖，变得十分漂亮，仿佛荒凉的旷野一被大雪掩盖，便不会再看见。段岭与耶律宗真来到丘陵尽头，过了这一地段，远方就是平原与裂谷，沿着官道走，三天后他将进入山西郡。风起雪原，浔水支流冻结成冰，苍白的日头照着绵延万里的冰河。&ldo;送君千里，终须一别。&rdo;段岭在河边停下脚步，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愫。&ldo;你还有一件事要做。&rdo;最后，耶律宗真朝段岭说。&ldo;我明白。&rdo;段岭答道。他知道这将是最重要的事‐‐他必须设法去说服郎俊侠，才能在不久的将来中重登太子之位。这也是他最不愿意去面对的记忆之一。&ldo;如果我没猜错。&rdo;耶律宗真说，&ldo;你这段时日里，还没有去找过他。&rdo;&ldo;你没猜错。&rdo;段岭无奈道，&ldo;要不是咱俩长得一点也不像，我都快怀疑你也是我爹生的了。&rdo;耶律宗真哈哈哈地大笑，段岭这话虽然很没礼貌，但耶律宗真明白他的内心之意。&ldo;若不是你已与拔都结为安答。&rdo;耶律宗真饶有趣味道，&ldo;我倒想与你叩天拜地，结为八拜之交。&rdo;段岭说：&ldo;我从小没有哥哥，要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兄长，我想也不敢想。&rdo;&ldo;你就像一块美玉一般，有你这样的弟弟，我也不敢想。&rdo;耶律宗真把手放在段岭的肩上，落日将他们的身影拖长了，投在冰河表面，两人相对沉默。段岭心想，就算我与拔都是安答，也是很想和你结拜为兄弟的，但耶律宗真不是拔都，他们依旧代表着两个国家，感情归感情，国事归国事，彼此心知肚明，若大家是寻常人等，倒是无所谓的。但耶律宗真并不这么说，段岭也就识趣地不再提，彼此心里清楚，也就够了。&ldo;你说这是咱们这一生的最后一面吗？&rdo;段岭笑着问。&ldo;我希望是。&rdo;耶律宗真答道。帝君之身，是绝不能轻易离开各自京城的，除却战败被俘，唯一合理离京的缘由，自古以来就只有一个‐‐御驾亲征。若他们各自回到辽与陈，一辈子不再见面，也就意味着，这两个国家之间将不再有刀兵之患。&ldo;那……&rdo;段岭说，&ldo;人生不相见。&rdo;&ldo;……动如参与商。&rdo;耶律宗真微笑着说，&ldo;就此别过，但话终究不能说得太满，兴许过个几年，又碰面了。&rdo;段岭正在伤感，却被耶律宗真逗得笑了起来。&ldo;你会是个好皇帝。&rdo;段岭说，&ldo;祝你万万岁。&rdo;&ldo;你也是。&rdo;耶律宗真翻身上马，说，&ldo;等我的好消息，驾！&rdo;耶律宗真率领众卫士，渡过冰河，消失在夕阳之下。河对岸的平原上，段岭裹着毛氅，帽翎在风里飘扬，站在河岸边，拖出了长长的影子，沉默不语。直到夕阳逐渐变成暗红色，再一点点地沉入长河尽头，方慢慢地转身，走向武独。武独牵着奔霄，始终在岸畔等候，身后则是他的亲卫队。那一刻，段岭忽然觉得，自己才是这世间万里河山真正的主人。&ldo;他什么时候能到玉璧关？&rdo;武独问。&ldo;改道潼关。&rdo;段岭答道，&ldo;先前他的手下送出信件，赫连会派一队兵，到潼关前来接他，只要抵达潼关他就安全了。&rdo;武独让段岭上马，回到邺城时，已是小雪纷飞，入九后，河北郡正式进入冬季，小雪之下，城里亮着温暖的灯光。段岭又有点舍不得这里了。&ldo;什么时候回去？&rdo;段岭问武独。&ldo;等你那皇帝朋友的消息。&rdo;武独仍不大信任宗真，但耶律宗真总是在他面前表现得十分克制，比起那&ldo;元人蛮子&rdo;和&ldo;党项傻子&rdo;，武独还未对耶律宗真生出明显的敌意。现在外人差不多都走了，剩下的，几乎都是自己人了。&ldo;出去走走？&rdo;武独说，&ldo;正好去南方过冬。&rdo;段岭叫苦道：&ldo;你开什么玩笑？太守不在自己的城里，和校尉跑去南方过冬，当心被朝廷杀头。&rdo;&ldo;谁敢说？&rdo;武独反问道。&ldo;不是说不说的问题。&rdo;段岭说，&ldo;元军虽然退了，事儿还多得很呢，做都做不完。&rdo;&ldo;我替你做。&rdo;武独答道，&ldo;能有多少事？&rdo;段岭数道：&ldo;回到府里，先要查账，听他们汇报入冬计划，审施戚提交的冬季预算、开春的规划。你募军的陈情书呢？先得算清楚募多少人，再提给朝廷一并过了。盐铁钦差须得任命，昌城虽然免了税，也得去巡视，周边村镇，派抚民官去看看，听回报不听？&rdo;&ldo;好了。&rdo;武独马上改口道，&ldo;当我没说。&rdo;&ldo;姚侯那边得去写信感谢吧？&rdo;段岭又说，&ldo;还有丞相……&rdo;&ldo;我替你写了。&rdo;郑彦站在门口，见段岭回来，便抬头道。&ldo;谢了。&rdo;段岭吁了口气，与郑彦并肩坐在门槛上，武独径自转过走廊，回房去换衣服。&ldo;不谢。&rdo;郑彦打量段岭，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说，&ldo;外人都送走了？&rdo;&ldo;总算送走了。&rdo;段岭答道，&ldo;得预备过冬了。&rdo;郑彦又说：&ldo;那可轮到我了，见你国事政事的轮着来，夜里也没个好觉睡。&rdo;段岭想到这些天里几乎没怎么招待过郑彦，心中愧疚，说：&ldo;姚侯的兵没来吧？&rdo;&ldo;我让人劝回去了。&rdo;郑彦说，&ldo;今天稍早时发的信，多半已经派出来了，路上碰见信使，只得又回去，你就整我吧。&rdo;段岭哈哈笑，搭着郑彦肩膀，说：&ldo;你的镇山河要没了。&rdo;&ldo;正想与你说这事。&rdo;郑彦满不在乎地说，起身让段岭进去，顺手关上了门。段岭预感到郑彦会说一些很重要的事，一颗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风雪被挡在外头，段岭打量郑彦片刻，突然改变了主意，说：&ldo;坐吧。&rdo;说毕段岭转身，在榻上自若坐下，这一下便改被动为主动，郑彦不由得认真打量段岭，倏然现出一抹欣赏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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