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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ldo;噢？&rdo;巴夏礼和汤姆谁也没料到他这样一个开场白，目光一对视都哈哈大笑。汤姆道：&ldo;您的语言很美，是东方人的思维。风雨窗下杜康独饮，是很富有诗意的。&rdo;鲍鹏在旁凑趣儿，笑道：&ldo;也许是那位葛花姑娘迷住了您这位王孙公子。&rdo;

汤姆的目光熠然一闪，惊异地问：&ldo;葛‐‐花，她叫葛花？葛花是什么意思？&rdo;&ldo;看来我真的是猜中了。&rdo;鲍鹏笑道，&ldo;自古英雄爱美人，葛花姑娘是长得可人意儿。&rdo;因用英语翻译了葛花意思。汤姆微笑听着：&ldo;噢！‐‐紫藤萝上的鲜花。她配得上这样美的名字。&rdo;胡世贵忍不住在旁陪笑道：&ldo;汤爷爱她，这是她的福分！茂升酒店的老板是咱们十三行的人，她爹是我的属下，要她过去侍候，一句话的事！&rdo;

&ldo;no，no！&rdo;汤姆连连摇头，&ldo;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出她并不爱我。按你们中国人的思维，她也不可能爱上我，一个洋……洋鬼子！我很爱她，所以天天去，看着她出来出去忙着工作，给我倒酒端菜……&rdo;

巴夏礼像咬着牙，说道：&ldo;用中国话说，书归正传吧‐‐我们不是来讨论爱情、美酒和诗歌的！&rdo;江忠源见这小子一脸狂气，冷冷顶了一句：&ldo;现在两国和平，你们是到督署衙门来的客人，谈一谈美酒诗歌和爱情有什么不好？难道谈凶杀决斗和吸鸦片？&rdo;巴夏礼神色狰狞，冷笑一声，说道：&ldo;英国人的利益在广州不能得到保证。你的总督宁肯像个巫婆神汉每天算卦求签，不肯出来见我们！我们总督亲笔给他写了那么多的信，叶名琛的几封回信都只有核桃大的四个字&lso;信收到了&rso;！这样的人‐‐&rdo;他煞白着脸，呼呼喘着粗气，尽可能搜寻着文明语言来譬喻，竟是思量不来，半晌才道：&ldo;‐‐白痴不像白痴，无赖不像无赖。对了，像你们中国厕所里擦屁股的‐‐石头！&rdo;江忠源听了，也被噎得咽了一口气，巴夏礼虽粗野，说叶名琛的话却正是他自己想的，也真无可据实辩驳。

鲍鹏在旁见气氛紧张，放缓了口气说道：&ldo;叶总督和贵国文瀚总督有条约，都签了字的。英国人不进广州城。黑字白纸不容置疑。你们来是为了进城，总不是来侮辱我们的总督的吧？&rdo;汤姆在旁神色严肃地顶了回来：&ldo;根据《南京条约》第二条的规定：&lso;准英人带家眷寄居沿海之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上海等五处港口。&rso;地方官无权更改中央政府的决议！&rdo;江忠源抓住话中把柄，立刻说道：&ldo;难道现在你们没有住在港口？&rdo;

汤姆被他顶得一愣，迅即说道：&ldo;其余四处都已经允许英国人居住，广州难道和那里有什么区别？阁下的意思，连我们国家的领事馆都设在港口？您是在玩弄，对，在玩弄文字游戏！&rdo;&ldo;其余四处没有三元里，而广州有。&rdo;江忠源想起南京条约，心中一阵悲哀，咬了咬牙道，&ldo;这里的人民和贵国积怨很深。我要提醒阁下，假如您的周围邻居和街上的路人都是你的敌人，政府怎样保证您的安全？&rdo;

&ldo;那就用枪和炮来说话！&rdo;巴夏礼一听三元里就一肚子无名火，血色的刀痕枪疤胀得发紫，&ldo;我的炮舰泊进珠江，十五分钟可以把广州轰炸成一片废墟，像人山掩埋古老的庞贝城一样，让它永不复存！&rdo;

&ldo;那你和谁贸易？&rdo;鲍鹏冷冷说道，&ldo;既然如此，贵国何必还要订这个《南京条约》，你又何必在这个将要变成废墟的地方和我们谈判？&rdo;

汤姆见双方唇枪舌剑到了这个份上，冷静了一下，说道：&ldo;巴夏礼冷静一点。江先生、鲍先生，也希望你们理智一点。巴夏礼先生说的是&lso;假设&rso;，而广州的城防确实是不堪一击的。我们来不是为了吵架。还是请二位转告叶总督，要作个像样的政治家和外交家，理智而客观地面对现实，接见我们，进行实质性的交涉。&rdo;

&ldo;叶总督军政民政诸凡事条冗忙，还要请二位鉴谅。&rdo;鲍鹏换了笑脸，&ldo;现在要到晚餐时间了。作为个人，我们是朋友。怎么样？请二位吃饭，到天津饭馆，给你们换换口味……&rdo;

汤姆和巴夏礼不约而同站起身来，巴夏礼怒气冲冲扣上礼帽，提起文明棍，威胁地晃晃挂在小臂上。汤姆从衣袋里取出一封信交给鲍鹏，郑重地说道：&ldo;这是包冷总督给叶总督的亲笔信，请叶总督务必认真回答。作为朋友，我要忠告你们，这样的敷衍拖延迟早会引发出残酷的后果。上帝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而且上帝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唉……您的饭我们不吃了，每次您都是这一套。我已经被您喂饱了！&rdo;

巴夏礼等他话一落音拔脚便走，汤姆略一点头便跟了出去。江忠源和鲍鹏目送他们出去。远远在二堂东山墙边传来巴夏礼的怒吼：&ldo;汤姆！你那一套可以和法国美国人打交道‐‐对付这些浑身钮扣留着猪尾巴的小丑，应该把他们吊在军舰的桅杆上，像对印地安人那些生番一样用鞭子抽！然后开枪把他们打得像蜂窝一样……&rdo;汤姆的声音要小得多，但也很清晰：&ldo;女王陛下会有英明的决断的。中国不同印度，更不同于印地安人……你应该读一点书……我很怜悯这些愚昧无知的中国政府官员……&rdo;

江忠源心一动，看鲍鹏时，鲍鹏没有翻译他们的话，以手加额叹道：&ldo;总算又混过去一次……&rdo;江忠源道：&ldo;这些畜生真是欺人太甚！&rdo;&ldo;我和他们打交道太多了，已经惯了。&rdo;鲍鹏叹道，&ldo;他们是见利就上，寸利必得，得寸进尺。连喝酒行令，都是赢了的喝，朋友一处吃饭各算各的饭钱，什么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统统是个不讲！唉……谁叫我们是弱国呢？弱国外交勾当，真不是人干的……&rdo;

&ldo;汤姆，&rdo;巴夏礼道，&ldo;我知道你在法国、瑞士和比利时都当过大使，是个出色的外交家。你的汉语和东方文学这样高明，也使我惊讶和钦佩。但中国不同，也不是你描述的那个曾经强大得令人震惊的时代了。所以我要请你理解原谅我的不文明行为。&rdo;

回到十三行英国驻港口码头的办公室，巴夏礼已经平息了心中的怒火。在自己人面前，他有时也显得文明和高雅。两个人吃了几片烤面包，喝着咖啡，坐在沙发上抽雪茄。玻璃窗外是漆黑的夜，可以想见暗夜中无声的秋雨在幔帐似的降落，烛架上七支蜡烛发出明亮柔和的光，屋里显得格外安谧。见汤姆神色阴郁，他似乎有些不安，诚挚地又道：&ldo;我要请你原谅。在我的眼睛里，中国地图有点像一块牛排。对，一块冷冻了的大牛排！怎么吃呢？要用斧子、用锯一块一块地切开，放进壁炉里去烧、烤。我们这样做了，美国法国德国比利时也这样做。说明我们做得是对的。你瞧着吧，俄国人日本人也都要这样做！&rdo;

&ldo;他们只是技术上落后。&rdo;汤姆望着殷红的雪茄焦首，&ldo;这个国家曾被蒙古人占领过。蒙古人用武力征服了他们，野蛮地统治了近百年，又被他们打败了。现在是满族人，也是用武力征服了中原，统治了中国，而在文化上他们又被汉族人征服。满族本民族的语言文字，现在只有满族的专家才会使用。巴夏，我是尽了最大的努力研究过他们的。这不是一块牛排，这像是陷进了地下迷宫里的民族，又像是被注she了麻醉药。很遗憾，连我们伟大的女王也不能清醒地看到这一点：迷宫终究是能走出去的，麻醉药是有时间期限的。一旦他们走出来，醒过来……&rdo;他打了个寒颤，&ldo;他们会像拍苍蝇一样把我们打得无影无踪！&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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