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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真名（第1页）

斗地主你又斗不赢我。咱俩根本不在同个段位，你就别拿你那点运气说事了。别吹牛逼，出去我真办你，信不信。有本事你到我家找我，给我家看大门的今年刚退伍。平时看你跟大哥一样，挺文静的，张锐边笑边说，怎么怼起人来这么狠呢。你来学校里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一个不认识我的。都知道你是小老板，小资本家。跟这没关系，我哪里有钱。不都藏在你的大肚子里吗？（你觉得你不会被淘汰吗，不开玩笑。怎么不会。今年咱俩都够呛，我觉得。谁跟你一样了，我的机会明明比你更大。是，没错。）

班长下令九点以后洗漱。宿舍里唯一有表的人是郑劭骏。他是第二次参加役前训练，跟陈冠丞同校。离洗漱时间还差五分钟。按原定的计划，咱们一块去抢淋浴头。十个人守着门看谁敢进，就把那个人围起来。氪星人当保镖，来多少都不怂。我不洗澡，除了在宿舍里打牌，一整天啥事儿没干。不洗澡睡不安稳，你不懂。我先走一步了。氪星人你会流血吗？我不会流血，但是蚊子会吸我的血。再不洗澡我的痔疮真的会流血。别让医生逮到了。过几天体检医生一看，诶，这里有一朵小红花。他们到的时候我刚好冲完头发。你把衣服放哪了。地上。我指了指。让开，胖子挤了进来。抢别人的去，你一来我哪里有空。我闪到一边去抹沐浴露。大家都是两两一组占据一个淋浴头。冠丞和老匡在互相泼水，很快把大家都搅和了进来。可惜今天没训练。帮我把洗发水拿过来。哪个？别碰，我刚洗的衣服。没办法，我的衣服也湿了。胖子赶紧把衣服收拢起来。好不容易能洗一会儿，别泼我。但他们根本听不见。水流从我的全身漫过，我闭上眼睛。体测完用嘴去接饮水机里的水的感觉。我想问问冠丞记不记得，但他根本听不见。

隔天果然起得很晚，被子试着叠了几次，放弃了。我绝对想不到的是，后来我的双手再没有征服它。但当时我只是说，我掉段了。然后去补前几天的日记。日记本写完后，胖子说原来这小子一直在装傻。胖子还说我把本子给整个连队都看过了。我想都不敢想的事被你给吹起来了。我能借鉴你的开头吗？冠丞读到，不管我的最终结果是去是留，我都不会后悔我所做的决定。你反正不会淘汰的，我说，你是毕业生，我跟胖子只是在校生。出去以后请你喝酒。请所有人喝吧，冠丞说。等两年后吧。你不能再叠一次皇帝被吗，看得难受。在征服宇宙的大军里，不需要征服被子。有道理。走的时候顺点什么好呢？不能白来一趟。顺你们一瓶花露水吧，讨厌的蚊子又开始叮我了。

我从镜子里照见赤裸的自己。我的脖子上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疤，父亲说小的时候带我去海边，一不留神，我就趴在了一块很尖的石头上。父亲说的大概是真的，他爱那片海，只是被迫拉着年幼的我——我甚至没有留下这件事的记忆。这块疤颜色很深，父亲死了以后它就更深了。我不敢穿低领的衣服。每年生日我都会记录它的变化。今天不是我的生日。一个哼哼唧唧的声音响起。今天值得纪念。我把镜子摆正，又把被子裹紧。一颗小巧玲珑的头滚了出来。我点了根烟，放到她的嘴边，很快她咳嗽了起来。

我披上一件崭新的外套，轻轻地把门带上。昨晚下了一宿雨。雾散了，树的叶子还耷拉着。一辆灰色轿车停在路边。我计算着落叶的规律，每落下两片叶子便经过一辆车。落下第十八片的时候我等来了公交。上学那会儿我动不动睡着，但在到站前总会醒来。现在可以睡到天荒地老。但我醒着，一直盯着窗外流动的景色。过会儿景色又逆流了一遍。手提袋散发着香味，里头装的是咖啡和面包。我轻轻地把门拉开，然后把外套搭在椅背上。她醒了，她的鼻子抽动了几下。我们一句话都没说，这样更好。我不受影响地走进厨房。

仔细听，故事开始复杂了，我说。她打了个响亮的哈欠，用着和故事里一样的姿势，趴在床上。我揪了揪她的耳朵，接着讲：我搅动着黑咖啡，又加进了一勺蜂蜜，直到它泛起白沫。我的手机响了。我把面包切成小片，放进碟里。她裸露着后背，肩胛骨用力地耸起。她的视线停留在漆黑的屏幕里，撞上我的视线。那双眼睛在屏幕里一闪而过。我回到厨房，端上另一杯咖啡。这回我在屏幕里待了很久。我捉弄着我的反光，直到她把脸埋进枕头里。她指了指手机。她在微信上对我说，她想走了。

在她洗澡的时候，我仿佛听到了雨声。灯被打开，又被关上。昨晚，我们一直注意着窗外的雨声。中途闪过几道雷，雨更大了。整个过程中她没有出声。感觉很糟。我把烟灰扫进烟灰缸里，然后滑开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七时二十五分。其他信息被隐去了，需要密码。我们是网络上的两个投影，交汇在同一张床上。我把镜子挪到床头。我摸了摸我的脖子。小的时候，父亲带着我坐公交。我们从后门上车。司机让两位戴帽子的乘客买票。父亲把我的帽子摘了，放在膝上。雨停了。她把湿漉漉的脑袋靠在我的肩上。我拿出为她准备的口红。她的上唇亮了。她的指头碰到我的脖子，碰到那块疤。她的下唇亮了。

红灯的时候，司机的头挡住了亮光。过会儿亮光又出现了。我们是从前门上来的，买了票，是你看错了。父亲冷冷地说道。司机一句话都没说，回到了驾驶座上。镜子里的我看着她，她看着屏幕里的我。我闭上眼睛。她给我的双唇也染上了色彩。她消失了。我品着她留下的味道，直到她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跟昨晚一样，又不一样。我睁开眼睛，静静地在手机上敲下一行字。我们去看海吧。她的头发瞬间向后扬起，像鼓满的帆。但她消失了。我们的第一面很早，很早。过了一段时间我遗忘了她。过了一段时间，我又记起了她。所以重逢，让我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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