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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妈围着围裙站在院子口,拍着石风的肩膀,低声叮嘱:&ldo;别着急,你可以的。我们石风嘛,铁定没问题。&rdo;
海里没有过去,踮着脚尖,望着他。
袁石风的目光一偏,也看到了她,在她身上定格良久,又将目光移回李妈身上,微笑:&ldo;好。&rdo;
李妈不住地点头,给袁石风整理了一下领子,又给他掸了掸衣服,这动作是这般熟悉,她曾经也这般送海深去上学。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李妈转头,看见了站在院子里发愣的海里,连忙把她叫上来:&ldo;你石风哥要去考试了,过来,你石风哥这么忙每天还要送你上下学,快来送送你石风哥。&rdo;
海里慢慢地蹭过来,站在李妈旁边,抬起头,她总是要抬起头才能看到石风的脸,海里抿尽了嘴唇:&ldo;祝你考试顺利……&rdo;
石风微笑,不说话,眯起的眼睛里有些许不一样的情绪,藏得很深,露出了一点,又隐在了眼帘下。石风抬头,跟李妈挥手:&ldo;我先走了,回来见。&rdo;背起包,在袁娘的陪同下离开了。
袁娘一定要送石风去考场,说这样她才安心。
李妈和海里一直站在院子门口看着他们离开,李妈的神色太温柔又太苦涩,到底还是想起了海深的,看了良久,李妈抹了抹湿润的眼睛,用很欣慰的语气说:&ldo;袁娘还是熬出头了的,儿子一定出息的。&rdo;像是在自言自语,语罢,摸了摸海里的头,&ldo;回去吃早饭吧。&rdo;说完,转身进屋了。
海里依旧站在门口,把眼睛睁大,睁大,睁大的眼睛里袁石风的影子渐渐缩小,缩小。
孤零零,就是看着熟悉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过程。石风去考试的那天,海里一个人背着书包去上学,快走到学校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后面的路,那么长的一条路,穿过一块田,经过一块小池塘,她曾和海深,和石风一起打打闹闹,眨眼一晃,这俩人都不见了。海里看着地上的影子,蹲下来,捡起一块石头,把自己的影子用石头勾勒出来,石头画着水泥地,能画出白白的线,不知道是石头被磨出的颜色留在了水泥地上,还是水泥地被石头磨的变了色。
曾经她在地上画跳房子的格子的时候,把这个问题问过海深和石风,海深一脸鄙弃地看着她:&ldo;这种问题太无聊,只有长得丑脑子又笨的人才会想这种无聊的问题。&rdo;说完,回头洋洋得意地看一眼石风,&ldo;对吧?&rdo;
石风笑着,不置一词。
海里很想他们。
想念吵吵嚷嚷的海深,想念安安静静的袁石风。
海里把石子儿扔掉,小石头在水泥地上咕噜咕噜地滚了几圈,搁在了路边。
海里站起来,背着书包,最后还是没去上学,一个人慢慢地爬上小山,来到了海深的墓地,爬到一半,看到从上面走下来的人,海里一眼就认出了她。海深喜欢的女孩。
她同样也看到了海里,一愣,站在原地没动。
她俩就保持这样的距离,一个下山,一个上山,一个俯视,一个仰视,对望了许久。
周围都是直而郁郁葱葱的树,李爸挑墓地的时候说,选这个地方好,海深喜欢爬树,小时候还跌断了脚,就让他在这儿爬个够,应是斥骂的语气,骂着骂着就哭了。李爸平时那么威严的人,用手捂着脸,不肯再把脸抬起来。
海里看着这个女孩子,在想,海深也许是喜欢她的厚刘海吧,也许是喜欢她洁白的运动鞋吧,也许是喜欢她瘦瘦小小,穿任何衣服都松松垮垮的样子吧……海里看着她,问:&ldo;姐姐,你怎么没去上学?&rdo;一顿,又说,&ldo;你再不去就迟到了。&rdo;
这个女孩没想到海里会跟她说话,呆在那里许久许久,才垂下眼皮说:&ldo;今天石风他们中考,来看看你哥……&rdo;
海里点头,越过她,继续往山上爬。爬到一半,听到后面的女孩叫住她:&ldo;海里。&rdo;
她竟然知道她的名字。
或许是海深告诉她的,或许是石风告诉她的。
海里一只脚踩在一块石头上,转过头看她。
树夜间的阳光漏了下来,在女孩的脸上点出了斑驳。女孩皱眉,说:&ldo;对不起。&rdo;
海里记得,海深出丧的那一天,她也站在人群外,哭得不能自己,石风走向她的时候,她也拉着石风的袖子说,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没用,海深终归是不在了,也怨不得她。
海里至始至终都觉得,这事儿得怨自己。如果她不告海深的状,或是发现海深每天晚上都从窗户那儿溜出去后再告他一状,或就没有这码子事儿了。
海里没说话,转回身子继续往前爬。
她在想,这个女孩或许是为海深流了最多眼泪的人,比李爸,李妈,比她,还要多很多。
海里不理解她跟海深的感情,如果理解了,她想,或许当初就不会把他们的事情捅给李爸了。
海深的墓地旁有插着一株树枝,应是那个女孩刚折了插在墓前的。海里摸了摸海深的墓碑,蹲在前面,蹲着蹲着,坐下来,坐着坐着,躺下了,把两只手垫在脑后,睁着眼,看着蓝白的天空出神,一句话也没说。
她啊,只是想找个地方躺一躺,发会儿呆。
海里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在心里找了理由,就说自己不说服,在学校里请了假回来了。她慢腾腾地往家里走,远远地就看到了家门口围满了人,再一看,人是围在袁娘家门口的,这情景真像海深出事的早上,一样围满了人,一样吵吵嚷嚷,一样有说不出的恐怖和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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