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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第1页）

&ldo;我难受。&rdo;林老爷的手臂软了，摔在被褥上，他侧过脸去。冬荣抽噎着拧开印着丰腴美人的铁盒，给他的烟枪烟嘴里挑鸦片膏，柴火擦亮了，橘色的焰火点着烟嘴，明灭一点星，那亮就朝深处沁进去了。烟杆端到林老爷嘴边，林老爷衔住烟嘴，吧嗒吸了一口，青烟顷刻便腾了起来，弥漫成一片朦胧的白雾。他在这雾中眯了眼去，手把住烟杆，轻声道：&ldo;你出去罢，我睡一会儿。&rdo;

冬荣想说什么，却见林老爷缓缓闭上眼睛，但还好胸口是起伏的。她坐在床头怔怔地看了片刻，抽着鼻子，抹了抹眼泪，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了。

林老爷最后一次醒来是半夜将近清早了，他浑然不觉地睡了一整日，任窗外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像是龙王出海要收了北平城一般，也没惊醒他。醒来时，雨只剩点滴的余韵了。冬荣在外屋的小榻上睡了一晚上，寒雨淅沥，转醒时觉得鼻子有些堵，寒气像是一根生着毛的穗子，塞在喉口，又痒又疼。她吸着鼻子，转进里屋去，只见林老爷撑着要起身。冬荣忙上前扶他，听他说要喝粥，忙出门唤了锦儿去煮。

她复坐在床头，见林老爷面容依旧枯槁，神采也不见半分，知他恐怕是油尽灯枯了。试探着问林老爷还要什么。林老爷呆呆望着前面，影一般白纱纺的蚊帐垂挂着。他道：&ldo;去叫自南回来罢。&rdo;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诗经&iddot;东山》，大意：黄莺飞过，羽翼上洒满光辉，女子出嫁时，黄白色花马去迎娶。她的母亲为她系佩巾，繁多的仪式一个个。她当年容颜甚美，不知现在是怎样（参考百度百科）。

第十九章

街道上还没什么行人，路面凹处水洼晃着涟漪，映出半亮的天色，一只穿着布鞋的脚不管不顾地踏进来，溅起水花，又带着湿漉漉的脚步声跑远了。天空里还飘着雨丝，锦儿赶到林自南和凯思的住处，喘着气，连额上发上染着的雨水也顾不上擦，忙按电铃，由于天早，怕里面人听不见，不间歇地又按了一气。慌慌张张拧着手在门外跺了跺脚，挺了脖颈想往里瞧‐‐终于来人开门了。是姑爷。

凯思远远见了她，顿了顿，但还是给她开了门，说了一句：&ldo;进来坐罢。&rdo;言罢，转身就朝回走。

锦儿忙喊住他：&ldo;不是，姑爷，俺现在要找姑娘回家一趟。&rdo;

凯思听了，蹙眉，回顾问她：&ldo;你们找南做什么？&rdo;

&ldo;老爷他不行了。&rdo;

凯思将锦儿带进屋中，指了指书房，道：&ldo;她在里面。&rdo;

锦儿觉得今儿凯思有些奇怪，但心中也来不及多想，见书房的门紧阖着，门底的缝漏着一道光，知道林自南确乎在里面，奔上去敲门。敲了半晌，笃笃的，却不见开门。锦儿急了，忙扬高声音嚷道：&ldo;姑娘！太太央俺找您回去！&rdo;

门没有开，却听见一声巨响，&ldo;咚&rdo;得一声，在门后炸裂，像是书本摔在门上的声响，裹挟着不知名的怒气和拒绝。锦儿跺脚，叫道：&ldo;您别跟太太闹脾气呀‐‐是老爷他不好了，说要见您！&rdo;

里面沉默了。锦儿绞着手指，咬牙等了片刻，还不见里面回应，心中着急，劝道：&ldo;是老爷，是老爷想见您……想见您……可能是最后一面了。&rdo;

里面还是不答应。锦儿遂求助地望向凯思，祈盼着他能说上一两句话。她想起姑娘和姑爷一起做馒头，看起来感情好极了，要他能出声劝说，必是有用的。锦儿朝凯思道：&ldo;姑爷您说两句？&rdo;

凯思叹了口气，摇摇头，意思好似说他也没法子。

&ldo;我不回去。&rdo;里面给回应了，却是如此冷淡的回绝。

锦儿怔了怔，焦急道：&ldo;俺们又不是赚您！确实是老爷身子不好……您是他唯一的血脉。俺读书不多，却也知道乌鸦反哺，羔羊跪乳，您是大家出来的小姐，这时候怎么能不在阿爷身边哩？&rdo;

&ldo;没什么道理好讲，&rdo;里面语气是从始至终的冷漠，&ldo;我受够了。&rdo;

锦儿觉得此事简直不可理喻，气急之下，她道：&ldo;俺真没见过这种事儿。事情也说了，道理也讲了……俺这趟差事可真不讨好！&rdo;

&ldo;这种话同你雇主说去！&rdo;里面人显然是没了耐性，&ldo;你也知道自己是个外人，传个信就罢了，答不答应是我的事儿。怎么，还想掺和一脚林家的事？闲不闲哪？&rdo;

这话说得狠了。锦儿气道：&ldo;俺便是个外人，也晓得恩，晓得情！&rdo;说罢，转身甩手便走了。

凯思见锦儿离开，瞧了一眼仍紧闭着的门，想了想，还是上前敲门。

&ldo;有完没完？！&rdo;里面的人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那声音到末了，逐渐压抑地转了哭腔。

&ldo;南，是我。我能进来么？&rdo;

里面不作声。凯思试着拧了一下门把手，却发觉是没从里面上锁的。他松了口气，拧开把手走进去，刚踏进几步，便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一本甚厚的字典，他俯身捡起，再往左看，先是见了满桌凌乱的稿纸，再就是扔了满地的纸团。凯思环视一周，不见林自南，心中正疑惑，却听见低低的啜泣声，像一道蜿蜒的细线。他顺着线寻过去，发觉林自南正蜷在书桌与墙搭构的角落里，捂着脸哭。她把哭声全都憋在胸腔里，肩膀都在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