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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第1页）

污了主子钱粮的要送官，各人房里要减员，荣府上下，人心浮动。便有人因赖大嬷嬷向贾母进言：&ldo;虽是事出有因，如此大动筋骨实是不妥，叫外头看了还不知道府里出了什么事了呢，设或有一等小人，趁机作乱，反而不美。再者，出了事，顶上来的人又能好了么？&rdo;贾赦道：&ldo;原先赖大手下有得用的人，我们自然不管的，如今这些不比以前了，难不成知道了还要养着他们？倒显得离了他们不行了！敢再犯，我便能办了他们！我岂能叫奴才给治倒了？&rdo;贾赦是个花钱大户，有些不好走账的银子都要他自己想办法，这笔转账叫经手的奴才黑了很多，他此时气得不轻‐‐我费心想的法子原是给你们赚钱使了，我自己手头还紧呢！

贾母道：&ldo;办事要办，嬷嬷说得也是，不能叫人小看了咱们家才好。对外头须有个说得过的由头才成。&rdo;

正在此时，外面飞奔过来报喜：&ldo;老太太大喜，咱们家娘娘，生了！&rdo;

第94章发遣完毕有人将行

人生最舒服的无过于在你瞌睡的时候有人送个枕头来，这是贾宝玉的感慨。这边正因为没有合适的理由发遣冗员呢，那边就来了个借口。只听贾母一迭声地问：&ldo;究竟如何？&rdo;

进来的是赖大媳妇，这位在自己家里也算是&lso;太太&rso;一级的人物，到了贾府里只好继续充当管事奴才，此等特大喜讯，充一回奴才也是很值得的。当下赖大媳妇掀了帘子进来：&ldo;老太太大喜，老爷大喜，诸位爷大喜了！宫里夏太监亲打发了人来报喜，我们家那口子正接着呢，太太在外头叫出来一位爷陪客说话。&rdo;贾母一看，便命贾宝玉道：&ldo;宝玉去看看罢。&rdo;这么吩咐是有缘故的‐‐贾宝玉是家中诸人里混宫里时间最长的，应对上头比较合适。

贾宝玉领命去了，赖大见贾宝玉来了，忙抢上一步来道：&ldo;宝二爷，这位是宫里出来的。&rdo;贾宝玉先看那小太监的服色，度其品级，笑道：&ldo;辛苦了。&rdo;小太监不敢托大，利索地行了个礼，亦笑道：&ldo;恭喜恭喜，娘娘是今儿申时诞下皇子的。&rdo;贾宝玉一愣，皱一下眉，旋即笑道：&ldo;同喜，辛苦。&rdo;王夫人、王熙凤早于内里打点下金银来，小太监更开心了，笑着收了。透露的信息也更多：&ldo;母子平安，宫中什么都不缺，府上太君等可先预备着，明儿或许有恩旨命入宫请安呢。&rdo;贾宝玉陪着说了几句话，看时候不早，小太监也知趣辞去。

贾府里欢声震天，生个皇子可比省回亲荣耀多了‐‐也省钱多了。王夫人急着叫开库房又翻私房，寻进补的东西好奉与元春，自贾母往下，凡有诰命的又都准备好了行头，准备入宫探视。贾宝玉寻他哥哥嫂子们道：&ldo;正好借此机会，放些人出去，也是个好名声儿。&rdo;贾珠点头称善，王熙凤笑道：&ldo;宫里有喜事了还好放宫女回家呢。&rdo;拿这个由头回贾母，贾母便由着他们了，只说：&ldo;放出去的人，可酌给银钱，或置地、或做小买卖，别叫出去受苦了，反而不美。&rdo;她虽知府中之弊，究竟是上了年纪不容易下狠心。王熙凤等口中答应了，心中却想，他们管事的也贪够了，更有一等淘气了撵出去的，给了银子也是白花了。

那边赖大等还凑趣，一力撺掇着要摆酒，贾母与王夫人也欲请几日戏酒，贾宝玉对贾政道：&ldo;外戚之家本当收敛，得了孙子的那头还没见动静，咱们先闹上了，岂不是打人家的脸、给娘娘添不自在？真要欢喜，放几家奴才出去岂不是行善积德？&rdo;贾政连声称是，又说与贾母等，贾政人是呆了点儿，但是在家里的影响力到底比贾宝玉要强一些，贾母点有些扫兴，终究依了他。

荣府中自贾母往下，有品之女眷果然穿戴整齐了往宫中向元春道贺，王夫人回来之后喜极而泣：&ldo;娘儿俩都好，娘娘可算熬出头了。&rdo;贾宝玉其实不希望有个皇子外甥的，麻烦多。再想一下，皇子成年后可接生母出宫奉养‐‐前提是皇子他爹挂了，没什么比能熬出宫墙更可喜可贺的了‐‐越发恨不得家里低调再低调，这时候高调了，必定有人踩，惹下麻烦就不好了。放家奴、遣散戏子等，既是为家庭安定计，也是向外界表明态度。

衙门里的同事也投以羡慕嫉妒的目光，贾宝玉都微笑以对，并不肯多言，依旧去整理他的材料去‐‐这个时候张狂，那是找死，皇后家有个太子外甥也没见怎么样，这才是生存之道。

有舒心的事，自然就有烦心的事，头一件事源于贾赦。他老人家收了孙绍祖的好处，自然想为其谋个职位，然而他一个没正经差使的老宅男，想插手此事却不容易‐‐孙绍祖的要求并不很低‐‐如今贾宝玉已到了兵部，正好，贾赦想到了他这个侄子，几次让贾宝玉代为转圜。贾宝玉怎么肯？只能说：&ldo;侄儿在职方司，与武选司不搭边儿，且是新到，还不知道有什么缺呢，须得打听打听才好办。既要出手，必得稳妥，否则说了别人不办也是折了自己的面子。&rdo;侄子不是儿子，不能随便打，尤其在侄子的爹还活着的时候，急得贾赦无故把贾琏一顿好骂。

再来就是院里的一堆女孩子了。听到要发遣回家，诸女心中各百味杂陈，也有自以缺不了她，必不得出去的，暗笑旁人着急的模样，也有求袭人等说话叫留下的，也有听说放出去自家婚配不用乱配小厮而高兴巴不得出去的，更有拐弯抹角打听谁去谁留的。比及以喜事为由放人出去的话正式传了下来，又说出去者家生子由父母婚配，外买来的不要本身银子，各人随身首饰衣裳等许其带走，却是欢喜的少忧愁的多。贾府的待遇多好啊？丫头们干粗活得少，最粗糙的活也就是扫地一类了，其余粗重的多由婆子们来做，吃得是大米白面、按季发衣裳，外头一般人家也未必能日日吃得如此精细、季季得添新衣。在爷们院子里的，保不齐还能成姨娘，也算是半个主子，还有丫头可以使唤，真要出去了，哪怕是正头夫妻也未必能有两三个丫头使唤。

真正的惊雷是发放的名单，贾宝玉房里哭作一团，被林之孝家的喝骂：&ldo;大喜的日子，天大的恩典，哭的什么？&rdo;她心里何尝不知丫头们为何而哭？心里依旧窃喜‐‐她女儿小红也是贾宝玉院里的，只贾宝玉身边的一干人等都是伶牙俐爪的，插不下手去，如今旧一轮得用的人都上了发遣名单，可不正轮到小红出头了？袭人等如此顺利地上了名单，里面未尝没有这些存着心思人的推动。

袭人拭去眼泪：&ldo;好歹服侍宝二爷一场，总要磕过头回一声儿，才算有始有终。&rdo;晴雯内里极不愿出去，亦附和着，绮霰与麝月是没在发遣名目上的，从一旁亦有不舍之意，林之孝家的也欲不与诸女为敌，勉强应了，又说：&ldo;罢罢，你们道一回别罢，园子里姑娘们那边儿也有发遣的，我便先去她们那里，等会子再过来。&rdo;说完往后头去了。

留下诸女又是一番哭泣，袭人算是境况最好的，外头有个还算不坏的哥哥，小丫头里有世仆的，父母在外面也还凑合，也有便宜一起被放出去的，到底骨肉团圆。晴雯的情况属于挺糟糕的，因说：&ldo;一头碰死也不出这个门。&rdo;比她还差的是芳官，当时放小戏子的时候就是因为无处可去才留下来的。心里都想等贾宝玉回来，当面哭诉以期不去。

等贾宝玉来了，见一屋子女孩子眼眶都是红的，心里先叹了口气：&ldo;这是何苦？&rdo;晴雯的反应最激烈：&ldo;好好的，要撵我们出去，总给个说法儿，又犯了哪一条王法？&rdo;芳官也道：&ldo;外头哪还有家呢，出去不过一个死了。&rdo;袭人最顺和：&ldo;便是我们去了，身边儿也留几个得用的人，毕竟打小的情份，比旁人知冷着热些儿。&rdo;贾宝玉揉揉额角：&ldo;都傻了不是？难不成一辈子在这里头不嫁人了？过了年纪，想嫁得好都难了，打小一起长大，这么些年了，怎能叫你们落得人老珠黄过了二十五随便配小厮？趁这个时候出去，做什么都来得及呢。&rdo;屋里有了一刻的寂静，连大加小，贾宝玉的院子里有着超过标配的二十多个女孩，做姨娘梦的非止一二，听他这么说，真傻了，当下就有哭出声来的。

恰在此时林之孝家的处置完园子里的事，急匆匆地回来了‐‐关系到她闺女，自然要上心些，听到哭声，立时进来了。先来给贾宝玉请安，贾宝玉便问道：&ldo;林大娘从园子里来？姐妹们可好？可有她们得用的丫头不愿遣出去的？&rdo;林之孝家的笑道：&ldo;都是叫姑娘们先拣得用的列出单子来留下再遣剩下的人的，姑娘们跟着长大的都留下了，只有二姑娘房里的司棋，因病着，老太太说，索性打发了，绣桔留下了她也是从小跟着二姑娘的，不怕新顶上的不晓事儿。&rdo;贾宝玉一挑眉，心说，可真巧了。怎么有那么巧的事儿？司棋早与其表弟潘又安两人早暗通曲款，只因司棋是迎春的大丫头，万事不由自己作主，小两口儿心里早发急了，买通婆子私会的事儿不止做过一回，只是无法名正言顺配成双而已。今番有了发遣之事，司棋心里早不安宁了，不敢与父母说，与潘又安定计，趁机出来，潘又安再去提亲，正好天作之合。司棋舍了脸来求了鸳鸯，鸳鸯权衡再三还是答应了，鸳鸯是贾母得用的人，对贾母说司棋病了一类，贾母问了迎春身边有人伺候便允了。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贾宝玉道：&ldo;她们有去处的可都叫了老子娘来领？&rdo;林之孝家的道：&ldo;都齐全了。&rdo;贾宝玉看一眼芳官，固不喜她与园中戏子一道淘气，又实在同情她无处可去。林之孝家的便说：&ldo;二爷放心，太太与奶奶们安排好了她们的去处，再不必担心的，二爷难道还信不过太太么？&rdo;说着笑了，&ldo;说来四姑娘那里的入画等俱是东府里的人，怕要磨牙。&rdo;贾宝玉的心思就被她带了过来：&ldo;怎么说？&rdo;林之孝家的道：&ldo;有琏二奶奶在呢，四姑娘未出闺，敬大爷又去了，本就有她的一份家私，早叫琏二奶奶讨了来。只是四姑娘的奴才要如何减，二爷与琏二奶奶议一下才好。&rdo;贾宝玉道：&ldo;这会子快开饭了，她必不得闲了，饭后我再寻她去。现说的，她们这些人要怎么办？&rdo;

林之孝家的笑容有些僵，只得道：&ldo;原梨香院里学戏的，愿回家的便回，一人给十两银子带走，不愿的，琏二奶奶叫发出去或卖或配人。&rdo;芳官泪眼汪汪地看着贾宝玉。贾宝玉真为难了，芳官属于对贾府没什么贡献的，买来就是唱戏取乐的，干活她不会，先时李纨叫试针线她又不过关，除了唱戏一无所长。正犹豫间琥珀亲自过来了：&ldo;老太太有事叫宝玉呢。&rdo;贾宝玉随她到前头去，一面问：&ldo;有什么事么？要姐姐亲自来？打发个小丫头就是了。&rdo;琥珀一笑：&ldo;二爷只管去。&rdo;贾母吩咐了：&ldo;他那院子里必有淘气不乐意出去的，缠着他也为难。你去把他叫来，就说我有事儿。&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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