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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第1页）

长情赧然看他一眼，那飞扬的眉梢下，有青春一夜舒展的蕴藉。他永远是一副柔和的面貌，轻声道：&ldo;我饿了。&rdo;

他饿了啊，长情立刻跳起来，除了准时的一碗药，最要紧的就是他的温饱。

她匆忙奔出去准备碗筷，发现廊下的小方桌上已经摆放妥当了。两双筷子两碗米粥，一碗照旧只盛了一点点，另一碗满满当当。

长情不喜欢他吃得那么少，&ldo;你应当多吃一点，身体才能更加强健。&rdo;

他摇了摇头，&ldo;我胃口不好，吃多了会不舒服。&rdo;一面说，一面悄悄瞥她，&ldo;你多吃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越多我越欢喜。&rdo;

长情哈哈大笑，&ldo;我都二十……&rdo;二十多少，她忽然想不起来了，一时愣在那里无语凝噎。

&ldo;哪里二十，分明十八。&rdo;他笑着替她把话续完了，&ldo;不要饿肚子，还会再长一些。&rdo;在自己肩头比了比，&ldo;起码长到这么高。&rdo;

长情嘟囔了句：&ldo;每日的口粮都得算好，否则不到月底便断炊了，哪里能多吃。&rdo;

他沉默下来，脸上显出失落的神情，半晌才道：&ldo;如果将来有机会恢复爵位，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你吃饱。&rdo;

这是个悲伤的话题，恢复爵位大约永远没有可能了，她不忍心让他失望，便笑着说好。往院子西南角一指，&ldo;那块空地荒废着太可惜了，我明天再去闹一闹，问他们讨些菜籽来，开春种下去，交夏就能吃了。&rdo;

他靠着椅背，眼睛望向那块空地，沉沉眼瞳中有希冀的光。可是他脸颊酡红，过于鲜焕的气色，对他这样的病来说不是好事。

长情起身去摸他额头，掌心滚烫，她讶然低呼：&ldo;殿下发烧了，怎么不同我说?&rdo;

他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ldo;不要紧，歇一歇就好了。&rdo;

不要紧的话她听得太多了，其实到最后都很要紧。她把他掺进屋里，扶他躺下。没完没了的寒冬，床上被子总是太薄不够用。她把自己的被褥拿来给他盖上，仔仔细细替他塞严实。好在禁苑里别的没有，就是药多，清热解表类的都是现成配好的，打开一剂煎上就是了。

药吊子里咕咚咕咚冒着泡，她蹲在他床前，不时探探他的额头，再对比一下自己的。热度下不去，药也没煎成，她担心他坚持不住，只好去绞热手巾，不停给他擦拭手心脚底。

好不容易药能用了，她端着碗送到他面前，&ldo;殿下，起来喝药。&rdo;

他病得糊涂，嗯了声，却没有睁开眼睛。

长情很着急，拿勺子喂他，一大半都顺着嘴角淌到脖子底下去了。没办法，她跑去漱了个口，自己含口药，俯身贴住他的唇，一点一滴渡进了他嘴里。

唉，嘴唇是真软，这个时候照理说不当有旖旎的心思，可脑子里乱蓬蓬的，她自己先鄙视了自己一顿。

他咽下药，知觉总算没有丧尽，微微睁开眼，见她口对口给他喂药，慌忙别开了脸，&ldo;不……会把病过给你的。&rdo;

他的病药石无医，活着全靠运气，长情心里苦涩，豪迈说无妨，&ldo;我底子好，扛得住。&rdo;

他眼里波光微漾，到底还是撑起身，自己把药喝了。喝完粗喘了两口气道：&ldo;我能活到今日，全赖你照应。如果没有你，我两个月前应当已经死了。&rdo;

两个月前正是老宫奴老死在床上，他也病得神识不清的时候，便和死尸同一屋檐下住了好几夜。长情很为他难过，一位帝裔，竟沦落如斯，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嗫嚅道：&ldo;殿下过誉了……&rdo;

他说：&ldo;别叫殿下，我如今不过是个庶人，就叫我李瑶吧。&rdo;一面说，一面躺下来，未几又昏昏睡过去了。

还好，每一次病症大肆发作，都当成最后一次来对待，结果每次都能侥幸逃脱。子时前后热度退下来，她坐在脚踏上庆幸不已。他茫然看着她，夜半的屋子里愈发阴冷，她裹紧衣裳，还是冻得嘴唇发青。

他往床榻内侧挪了挪，&ldo;你把被褥都给了我，要坐一夜么?上来吧。&rdo;

长情忙摆手，&ldo;我天亮再睡不迟。&rdo;

离天亮至少还有两三个时辰，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他笑得惨然，&ldo;我这样的身子，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别怕。&rdo;

长情呆呆的，从他神情里看见了无能为力的绝望。她哪里是这个意思，忙麻溜上床抱住他的脚，笑着说：&ldo;我给你捂着。&rdo;

他没反对，压实了被褥，把她的脚也搂进怀里，低声说：&ldo;老天待我不薄，让我还能热乎着，可以来温暖你。&rdo;

这寒冬腊月，互相取暖才觉得漫漫长夜不那么难熬。这夜过后心贴得更近了，李瑶在床上躺了四五天才下地，四五天没有洗漱，唇上胡髭渐生。揽镜自照喟然长叹，闹着要刮胡子。长情便在檐下搬了张躺椅，让他仰天躺在那里，自己蹲在一旁调皂角膏，絮絮说：&ldo;快些娶亲吧，娶了亲就能蓄胡子了，像伽蓝神那样，一定是个美髯公啊。&rdo;

年轻男子，胡髭细软，她小心翼翼替他刮，刀刃过处寸草不生。他眉眼弯弯看着她，什么话都没说，可是那专注的眼神里已经包含了很多。

有病的人，冬天最难熬，到了春暖花开就像捡着一条命似的，至少可以无惊无险度过立冬前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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