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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第1页）

杨杏园问车夫道：&ldo;你停在这里做什么？&rdo;车夫道：&ldo;您不是到瑶台来吗？这里就是。&rdo;杨杏园一团高兴，顿时冰消瓦解。心想：&ldo;我说瑶台这个好名，总是雕栏玉砌，一切很好的古迹，原来是个土堆，真是笑话。&rdo;但是既到了这里，不能不上去看看，便绕着土墩，踏着土坡走上去。走到台上面，左右两边，也有几棵秃树，正中一个歪木头架子，上面晾着一条蓝布破被，又挂了一个鸟笼子。木头架子下，摆着四张破桌子，几条东倒西歪的板凳。土墩的东边，有一排破篱笆，也晾着几件衣服。西边一列几间矮屋，窗户门壁，都变成了黑色，屋的犄角上，十几只鸡，在那里争食，满地都是鸡屎。一看正中间，倒是一座古刹，不过一丈来高，敞着五扇破殿门。殿上的神龛上，土堆得有几寸厚，帏幔都分不出颜色来。两边那些泥塑的神像，有的没手，有的没脚，实在不成个东西。杨杏园看了一会子，一个人不由得笑起来。心想我理想中的雕栏玉砌，就是这些东西！那矮屋门前，有一个六七十来岁的老婆子，坐着在那里晒太阳。两个黑鼻涕糊满了嘴的小孩，蹲在地上创土坑。他看了一看，这瑶台实在无可勾留，便要走了下去。到这时有一个老头儿，从矮屋子里出来，便笑嘻嘻的对着杨杏园道：&ldo;您啦，歇一会儿？&rdo;杨杏园对他点点头，也没说什么，顺着土坡，便走了下去。走下了瑶台，心想今天来得太没意思，这里到陶然亭不远，既然来了，不如也去看看。想定，便坐着车子，向陶然亭来。

走到陶然亭门口下车，见门口早有一辆马车停着，大概也是游客坐了来的。他下了车，走进门，在禅堂上，佛阁下，绕了一个弯儿，也没有什么趣味。穿过西边禅房去，却听到走廊外有两三个妇女的声音，在那里说话。有一个人道：&ldo;我们从小就听见人家说，北京的陶然亭，是最有名的一处名胜，原来却是这样一所地方，我真不懂，何以享这么大一个盛名？&rdo;又有一个人道：&ldo;我是老听见你们说，陶然亭没到过，要来看看，我也以为不错。要知是这样子，我真不来。&rdo;杨杏园一听此二人说话，有一个人的声音，十分耳熟，只是想不起来这是谁。又听见一人说道：

&ldo;若是秋天呢，远看城上的一段西山，近看一片芦苇，杂着几丛树，还有点萧疏的风趣。&rdo;杨杏园又想道：&ldo;听这人说话，却是文人的吐属，怪不得跑到这个地方来游览名胜。&rdo;便也慢慢的踱过禅房。刚一转弯就听见有人喊道：&ldo;杨先生！&rdo;杨杏园抬头一看，原来是何剑尘的夫人。另外还有两位，一位是老太太，一位是个二十岁附近的女学生。他只一看，立时想起正月初一在何剑尘大门口遇见的那位姑娘，不用提，这便是李冬青女士了。便答应道：&ldo;嫂子今天怎么也到这里来了？这可碰得巧。剑尘呢？&rdo;何太太道：&ldo;他没来，我是陪着这位太太来的。&rdo;说着便给杨杏园介绍道：&ldo;这是李老太太，这是李冬青先生。&rdo;回头她又对李冬青道：&ldo;这就是剑尘常说的诗家杨杏园。&rdo;李冬青淡淡的含着笑容，和杨杏园微微一鞠躬。杨杏园也含着笑点头，却对何太太道：&ldo;嫂子读了几个月书，进步得多了，居然知道诗家两个字。其实这两个字尊贵得很，不是可以乱称呼人的。剑尘前次曾告诉我，李女士是个文学家，要在李女士面前，称起诗家来，那不是班门弄斧吗？&rdo;李冬青含笑低低的说了一声：&ldo;不必客气。&rdo;何太太道：&ldo;杨先生刚来吗？我们要先走了。&rdo;

杨杏园道：&ldo;请便。&rdo;何太太和李冬青便随着李老太太走了。李老太太道：&ldo;这庙里有佛爷，怎么来了就走？往常在家里，还要到庙里去进香呢，今天走到佛爷家里来了，反不磕头去吗？这是最要不得的事。&rdo;何太太也是信佛的人，听见李老太太这样说，便主张到佛殿上去进香。李冬青虽然不愿意，可是不肯违背她母亲的意思，只得和她们一路走进佛殿去。

这时，杨杏园从走廊绕了转来，觉得有点疲倦，便坐在一间小客厅里。庙里的伙计，奉了和尚的命令，早笑嘻嘻泡了一壶茶，捧着四碟干点心上来，杨杏园自然未便拒绝，只得坐下喝茶。一会儿，只见何太太三人，从佛殿上过来，连忙又站起来招呼。那伙计看见是熟人，以为是一处的，就往客厅里让。杨杏园于此，不得不说句人情话，便对何太太道：&ldo;嫂子也不进来坐坐，歇一会再走。&rdo;何太太就转对老太太道：&ldo;老伯母，你老人家也走得累了，歇会儿罢。&rdo;李老太太道：&ldo;也好。&rdo;

这客厅里，一列原摆着两张桌子，杨杏园坐在南边，她们三人进来了，便坐在北边。

杨杏园见她们坐定，便叫伙计重新泡茶端点心来。杨杏园问何太太道：&ldo;嫂子不是早要走吗？怎么还在这里？&rdo;何太太指着李老太太道：&ldo;老伯母说，见了佛爷不磕头，那是有罪过的，因此上我们到佛殿上去，拜了一拜佛爷。&rdo;李冬青听见何太太说拜佛爷的话，眼睛望着她，抽出手绢来，捂着嘴微微一笑。李老太太却对李冬青道：&ldo;你这孩子，总是这样，在佛爷面前，总要恭敬些，刚才叫你磕头，你就老早躲开。&rdo;李冬青见母亲说她，依旧笑了一笑，却不辩驳。杨杏园见她们在那里说话，不便插嘴，却只得默默的在一边坐着。倒是李老太太先开口和杨杏园说话，说道：

&ldo;这北京的庙宇，都没有南边的高大，杨先生说是也不是？&rdo;杨杏园见李太太和他说话，便恭恭敬敬的答应，说道：&ldo;是的。听说从前北京有皇帝，造屋都是有限制的，不许往高做。所以一些庙宇，都一样的低矮。&rdo;李老太太道：&ldo;听杨先生说话，好像是安徽人。&rdo;杨杏园道：&ldo;是的。你老人家何以知道？&rdo;李老太太道：&ldo;我在安徽省住过多年，安徽话，我还说得来几句，所以你先生说话，我一听就知道。&rdo;

杨杏园道：&ldo;你老人家到北京来多少年了？&rdo;李老太太道：&ldo;前后有六七年了。&rdo;

杨杏园道：&ldo;公馆现住在哪里？&rdo;李老太太笑道：&ldo;公馆两个字，那就说得可笑了。

我就是领着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过活。现在裱褙胡同，分人家一个小院子住了。&rdo;杨杏园道：&ldo;今天也没有带少爷出来玩。&rdo;李老太太道：&ldo;上学去了。他年纪究竟小些，太淘气，我也不很愿意带他出来。&rdo;何太太在旁插嘴道：&ldo;别个老人家总是喜欢男的，喜欢小的，老伯母就不同。&rdo;李冬青在一边笑着轻轻的说：&ldo;你可别招上我。&rdo;李老太太笑道：&ldo;你这两个人，都没有规矩，先生固然不配做先生，学生也就一点不敬重先生。&rdo;何太太笑道：&ldo;幸而杨先生不是外人，很知道我的。

不然，人家听了去，不算先生管不住学生，却要说这大一个学生，还不分上下啦。&rdo;

李老太太笑道：&ldo;你是真会说话，除非在报馆里作文章的人，像何先生一样，才可以赛过你。&rdo;杨杏园道：&ldo;吃报馆饭的人，不见得会说话，譬方我就是一个嘴笨的人。&rdo;李老太太道：&ldo;杨先生在哪家报馆？&rdo;杨杏园道：&ldo;影报。&rdo;李老太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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