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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不再做声,缓缓向前走去,子钰默默跟上。风很大,日头很暖,草原的风,是四面八方的吹,风很快将两人的披风吹开,她二人都喜穿浅,一云白,一淡紫,在青青碧草间,奇异的和谐。贵妃走了一阵,轻叹口气,“你我都是那可怜人。”子钰奇道,“娘娘何出此言?娘娘贵为贵妃,享受半后之仪,除去太后、太妃,您就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呵,半后!”贵妃轻打断她,抬起头,声音带了几分疑惑,“为何这得的越多,就觉得失的越多?”子钰也抬起头,明媚的春光下,贵妃妆容更显精致,只几年不见,她眼角唇边,终添了几许细纹,特别是鼻翼两边,或因常年积威,淡淡的两道,很添肃严。这样望着她,轻轻道,“可即便是这样,娘娘还是会继续走下去、得下去的吧?”“不错!”贵妃转头看向她,语里带了几分赞赏,眼眸更加明亮,“小鱼,你确是懂得本宫几分。”见她笑不说话,忽话锋一转,“听说,宁王对那位万家的小姐,也很是宠爱?几可与你分庭抗礼?”小鱼微微一怔,半晌苦笑道,“我哪有什么可以与人家分庭抗礼?”贵妃深望着她,“你且看着吧,这只是开始,等你年纪渐大,不再是那青春年华,而底下那年轻貌美的,却象是取不尽的珠宝,呵,小鱼,你知道这天下什么样的宝贝最多么?便是这些女子……”小鱼不再吱声,她低下头,握住自己的掌心,再抬起,脸上蒙了一层迷惘,喃喃道,“娘娘,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命吗?”贵妃细看着她,字斟句酌,“是吧!而且小鱼,你生了儿子已经两年,位份还是一动不动,可见光有男人的宠爱,又有什么用呢?”见她又垂下头,默声不语,便更添一把柴,“且不说你,你得了儿子还这般,日后那位再有了,你难道就忍心看着他也低人一等?”见她一颤,心中暗喜,那最后一句,就拖长了声音,“小鱼啊,我还不知道你,想你原先,也是个有心气有主意的,怎么到了王府,这般的萎靡——你原先在宫内不想靠的,竟成了你现今唯一可以靠的么?”子钰似是完全怔住了,低垂着头,半天不语。再抬起头,贵妃的目光灼灼,正顶看着她,似有十二分的真诚,子钰嘴唇蠕动了一下,目光更加疑虑涣散,“可我什么都没有,我还能怎样?”“呵,”贵妃一挥衣袖,转身继续向前,看着那蓝天白云,风吹拂面,月华的小马,正从远处往这里奔来,贵妃直等到她快到近前,方微一转身,风声中,那声音若大若小,却异常清晰——“你是我宫里出去的,月华也养在我宫中,小鱼,你我缘分不浅哪!”“母妃!”说话间月华已来到近前,从马上利落翻下,小脸被风吹的通红,和着细细的薄汗,她面上带了少有的兴奋,“我跑了整三圈!”贵妃笑牵她小手,拿绢子轻拭她小脸,“华儿这般能耐,等下母妃有赏。”月华握着贵妃的手,看向子钰,小嘴嗫嚅了一下,还是转身与贵妃一同走开。子钰盯着她二人身影,风吹着她静静的身姿,似要飞起来,却偏站得很稳,她抬起头,日头渐大,有些刺眼,斑驳的阳光里,忽见前方的月华,回转了头——子钰轻轻笑了,望向远方,我的路么?点药引主帐内,座位空了泰半。皇亲以青煜为首,侍卫、武将以邱丹、万胜俟为首,都已出去围猎,只剩下了和帝、青廷,与一帮文臣。和帝端坐中间,看向一边的青廷,“你今次怎不出去跑跑?”“呵,”青廷本正与下手的一人说话,听闻和帝唤他,微一欠身,转头笑道,“臣弟年龄也大了,还是让青煜他们耍耍吧。”首辅王天余正坐于他对面,闻言笑道,“王爷不去,这头筹的赏,便有的争抢了。”另一人也凑趣着说道,“上回连王爷与万将军不分胜负,今年大家伙还想着看您二人再比试一场呢!”青廷笑逊了两句,便不再答话。和帝看向青廷,忽不在意问道,“你看胜俟为人怎样?”青廷听他声音不大不小,再看一眼王天余,已故意转到一边,遂略正了神态,规矩答道,“此人忠勇,可堪一用。”和帝略低了几分声音,“你当初举荐徐常时,也是这般说话。”青廷心中一动,继续正色道,“臣弟就事论事。”和帝深看着他,“唔”了一声,不再答话。一时外间鼓声大作,小太监来报,说是围猎的人快回来了,和帝站起身,对青廷道,“走,跟朕迎迎他们。”外间却是欢声雷动,和帝二人出帐一看,远远望见一队人马正往这边赶来,想是围猎的人都回来了。和帝见那远处欢声甚响,微微皱眉,邱得意早派了人前去打探,一时来报,和帝闻言,也是展眉,露出些许喜色,对青廷道,“胜俟猎到好东西了!”当万胜俟牵着那头白头哨鹿走到近前时,和帝等人已在外间的场地就坐,为了迎接这头鹿,两边禁军列队,奏起了号角。万胜俟上前拜倒,朗声道,“恭喜皇上!”和帝微笑,平静中却透出与庄严,“平身。”万胜俟叩首起身,微微屏息,大声道,“托皇上洪福,微臣今猎得白哨鹿一头,此乃皇上的荣耀,是天佑我大荣的祥兆!”话音刚落,一众臣子全都拜倒,山呼万岁。原来这大荣,以白头鹿、白灵芝、白荷花为祥瑞之兆,这其中又以白头哨鹿最为珍惜。普通民众,夏日摘白荷供在家中,达官贵人,偶得白灵芝,也得作“可巧“二字,而这白头哨鹿,则更是可遇不可求之物。据史记载,成祖时也仅得三头,和帝自即位以来二十三年,此为第二头,距上一次,也有十余年了。和帝大悦,唤过太子,“祉炆,你来。”太子年十六,业已行过弱冠之礼,迁入东宫,此时听宣,忙出列。和帝一抬手,邱得意已将一物捧上,太子一看,原是一托盘,覆着黄绫,上面是利刃几柄。太子一惊,抬起头,和帝并未察觉,仍微笑道,“取血。”一帮宫人,早已从万胜俟手中将鹿接过,绑在场地中央的桩子上,太子方才记起,每猎到这鹿,却是要取鹿血,待鹿血尽而死,割鹿首,祭奉宗庙。当下宫人将那托盘拿的更近,等在他眼前,已有几秒,太子但觉那刀锋的寒光,在太阳下灼灼耀眼,再抬起头,和帝的眼中,已有了不满和疑问。“父皇!”太子忽翻身跪倒,和帝顿时眉间皱起,面带寒霜,太子虽未抬头,但仍感受到了那目光,还有场上其他所有人的,登时有些心慌。“皇上,”刚要说话,却听到徐贵妃的声音响起,一抬头,确是徐贵妃领着月华来了,她二人行了礼,贵妃低头道,“臣妾来的晚了,”说着看向太子,“炆儿或是等着臣妾呢吧?!”她声音似轻还重,既给太子解了围,又暗示他需尽快遵从和帝的指示,果然,和帝的声音再响时,添了几分压迫的和煦,“太子?”太子缓缓起身,拿起那刀,向场中央走去。那白头鹿或已感到了危险,但它并未慌动,只用那驯顺的大眼,静静地瞅着他。太子看着那鹿,手中的刀柄,忽滑腻的有些把握不住,而身后的那些目光,又迫使他不得不前行,待将那刀伸向鹿颈,白头鹿忽动了一下,太子一颤,旁边的宫人小声道,“殿下莫惊,这鹿驯顺,不会伤人。”果然那鹿轻鸣了一声,跪倒在地。手中的刀,落入草中,太子毅然回身,几步到了和帝座前,跪倒在地,“父皇,儿臣请求饶这哨鹿一命。”和帝的面色阴沉,一众臣子,早低下了头,贵妃看这阵势,不好再开口,也屏住了声。半晌,和帝方缓缓开口,“太子,你今日驯猎,都猎的活物,可见秉持仁爱之心,是好的。但是万事切忌太过,嗯?”太子身子发颤,但仍硬着头皮回道,“儿臣不懂,这白头鹿既为祥兆,为何还须得杀了它?”一边的太傅郝胜亮见是个空儿,忙出来,见和帝眼色,道,“太子殿下,此鹿为天降祥瑞,并非凡物……”太傅絮絮叨叨说的多,太子只是不起,和帝的面色越发难看,青廷观看着,觉得是时候说话,刚要开口,却听贵妃身边清脆的一声——“皇上!”众人一看,原来是月华,此时从贵妃身前走出,来到和帝面前跪下,但见她工工整整的行了礼,抬起头,面上带着女孩儿的娇憨,“皇上,月华喜欢那鹿,”说着看向和帝,“把它赐给月华吧。”和帝看向贵妃,低斥,“胡闹!”月华见太傅的胡子已经快吹起来,抢先道,“太傅,猎到这鹿,须得什么时辰取血?”太傅一愣,月华继续向和帝道,“皇上,这之前,将它赐给臣女玩耍吧。”和帝看向贵妃,贵妃忙将月华喝住,转而笑对和帝道,“皇上,华儿不懂事,可童言无忌,却也有几分道理,既然没有规定何时取血,何不如将这鹿带到宫中,给太后、太妃二位娘娘也见见,岂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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