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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第1页）

&ldo;曹雪芹，那是个了不起的人物。&rdo;鄂善仰脸吁了口气，&ldo;元长，你劝劝他，弄那些风花雪月的《红楼梦》做么子？想当年他祖父曹寅何等了得？他的聪明用到正经地方，前途真不可限量！&rdo;尹继善道：&ldo;自古以来有多少书，我总觉得没有及得上《红楼梦》的。立德、立言、立功，都是正经事。我不以为做官最好。你我都是起居八座的大吏，一出门卤簿扈从如云，坐堂上一呼百应，见了上头我们要媚笑奉上，下头见了我们也媚笑巴结。比如你我现在是座上宾，上头一道旨意下来，或许就要变成阶下囚，亲的也不亲了，近的也不近了‐‐有几个是心交，有几个真正宾服我们的？雪芹就不，上到亲王、阿哥，下到贫穷士子，甚或酒肆、青楼里的人，一沾上《红楼梦》的边儿，都着了迷似的。啸天是个探花，何是之是落第举人，甘心为他磨砚铺纸‐‐你我也不能不买这个账！这就是事业啊！&rdo;鄂善听了挽首不语，半晌，转了话题，&ldo;我只诧异，这个卢鲁生，会写出那假冒奏折？大不可思议！他在云贵总督衙门当千总，还是个武职，怎么办得来？又怎么会有这个胆子？&rdo;

说到这上头，尹继善也觉茫然，想了半天，说道：&ldo;我也不得明白，这件事蹊跷得很。刘统勋这个人真还有点门道。&rdo;一边说，起身来到书案前援笔在手，说道：&ldo;我这里糙拟一份咨文给史贻直，就说卢鲁生已擒，待正身拿到，立刻用八百里加紧递到刑部，下余的事与我无干。&rdo;正说着，外头一个戈什哈进来，尹继善和鄂善同时站起身来。尹继善问道：&ldo;拿住姓卢的了？&rdo;

&ldo;不是，&rdo;那戈什哈忙禀道，&ldo;布政使铸钱司于秉水大人来了，他听说中丞这会子不在驿馆，说有事求见。&rdo;

尹继善歪着脑袋想了想，猛地想起去年藩台葛顺礼曾为他说项叫他补铸钱司缺的事，当时还带来一本价值千金的蔡京手抄《易经》。他把玩这部书几天，终于不敢收，壁还了于秉水，缺给他补上了。想来这人也是个贪墨手长的。尹继善因果决地说道：&ldo;就说两个钦差都正忙得焦头烂额，布置搜索钦犯的事。有事等秋闱完了再请见吧！&rdo;待戈什哈退出去，鄂善才道：&ldo;于秉水这人我认得，虽是杂途出身，其实很懂事，也很文雅的。&rdo;尹继善笑而不答。慢慢向盒中收着棋子。忽然外边一阵杂沓急促的脚步声，几个戈什哈边跑边兴奋地高叫：&ldo;中丞大人，拿住了‐‐那个姓卢的兔崽子在天妃闸跟前拿住了！&rdo;

鄂善一下子直立起身子，见尹继善一脸笃定的神气稳稳坐着，便又坐了下去。一时便见几个亲兵架着捆得米粽一样的卢鲁生快步进来。那卢鲁生甚是倔强，一边走一边叫冤枉，进来见鄂善也在，更是拧头涨脸，劈头就道：&ldo;鄂总河，我借银打的有条子，为什么拿我？&rdo;鄂善立眉瞪目，厉声道：&ldo;不是指那档子事！犯的事，你自己心里明白！&rdo;

&ldo;我不明白！&rdo;

尹继善冷笑一声，看也不看卢鲁生一眼，用碗盖拨弄着浮茶，说道：&ldo;叫这个没上下的东西跪下说话！&rdo;&ldo;说不明白我不跪！&rdo;卢鲁生仰着脸说道，&ldo;我官虽小，也是朝廷命官。我不是你的属下。你是谁？&rdo;

&ldo;跪下吧！&rdo;身后戈什哈两手夹定他肘窝，用脚向膝后猛踹一脚。&ldo;这是我们尹中丞！&rdo;‐‐顺势一按，卢鲁生已是直挺挺跪了下去。

尹继善格格一笑，放下茶杯说道：&ldo;看不出你还是个文武全才，千总的位置真的委屈你了。给他松绑。&rdo;

&ldo;扎！&rdo;

&ldo;搜他！&rdo;

&ldo;是！&rdo;

几个戈什哈都是刑房老手，三下五去二把绳子抖落开了，浑身上下一搜，却没别的东西。一色都是银票，大到七八百两，小到十几二十两，足有四五十张。戈什哈小心地呈了上来，说道：&ldo;就是这些，别的东西没有。&rdo;尹继善一张一张翻着，又递给鄂善，转脸问卢鲁生：&ldo;这会子想明白没有？&rdo;

鄂善自然知道尹继善用意，不言声将自己借给卢鲁生的银票收进袖子里。听卢鲁生说道：

&ldo;卑职无罪，卑职不明白！&rdo;

&ldo;这些银票合计下来一万三千七百四十二两，是从哪里来的，又作什么用处？&rdo;

&ldo;卑职家里走了水，烧得成了一片白地。‐‐这都是卑职从任上的俸禄里省下，要带回家使的。&rdo;

尹继善&ldo;噗哧&rdo;一笑，说道：&ldo;就算是的吧！我问你，千总一年是多少银子？&rdo;卢鲁生被他刀子一样犀利的话问得一怔，忙补了一句：&ldo;有的是我借的。鄂总河能证明‐‐&rdo;话未说完便被尹继善截住了：&ldo;你俸禄里省了多少，借了多少，借的都是谁的银子，共计是多少？讲！&rdo;他&ldo;啪&rdo;地一击案，笔砚、镇纸、茶杯都跳起老高，连旁坐的鄂善也吓了一跳！

&ldo;这个……&rdo;卢鲁生脸上已浸出了汗，蹑嚅了一下，竟没说出话来。

&ldo;大约你也不认得我尹继善。&rdo;尹继善格格笑着站起身，在案后缓缓移步踱着，&ldo;你假冒大臣名字，写伪奏稿，惹下泼天大祸。东窗事发，仓皇出逃。凭着熟人多四处招摇撞骗，想卷款远走高飞不是？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几个字，竟顾不得了！&rdo;他心里倏地一动，幽幽说道：&ldo;凭你这点子&lso;才学&rso;，就想蒙混天下人‐‐你知道么，今儿不是鄂公，你焉能落入吾手？&rdo;‐‐他已经意识到这案子如果大翻起来，不定多少炙手可热的贵人卷进去，遂轻轻一推，不着痕迹地便把擒拿卢鲁生的&ldo;首功&rdo;含糊地送给了鄂善。

鄂善哪里知道这位青年巡抚在刹那间便动了这许多的念头。不沾案子已是万幸，还能捞到一功，自然是巴不得的事。他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故意绷紧了脸道：&ldo;我一眼就看你不是东西！只想不到你如此胆大，竟敢擅作伪稿！就这个罪，够你丢十个头！讲，冒充孙大人的名上伪奏折的是否是你手？&rdo;

&ldo;不是……卑职哪来那么大胆子？&rdo;

&ldo;你不肯招？&rdo;

&ldo;实是冤枉！&rdo;卢鲁生已泄了劲，不敢再耍刁横，他喃喃说道：&ldo;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伪稿不伪稿的……&rdo;

尹继善心知鄂善问得大不妥当。但他也想知道一点里头的内幕，现在乐得由鄂善这个不涉世事的书呆子顶缸，遂在旁阴郁地一笑，说道：&ldo;但恐你五刑之下，皮肉之苦难得忍受……&rdo;

&ldo;对！&rdo;一语提醒了鄂善，鄂善自忖，自己也是钦差大臣，自然问得，遂对左右喝道：&ldo;这是钦案，一刻不得延误‐‐来人，大刑侍候！&rdo;

几十个戈什哈面面相觑，他们弄不明白是自己的主官问案还是这个河总老爷在问案，见尹继善石头人一样，木然端坐不语。一个戈什哈答应一句，飞也似地跑到前头刑房，取来刑具。&ldo;咣&rdo;地一声，一副崭新的柞木夹棍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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