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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眼睛一瞪道:&ldo;什么?我和他要钱?&rdo;说时又抱着肩膀,对他耳朵说话,眼睛斜看着杨杏园。张达词对杨杏园摇摇头,笑道:&ldo;不行,不行!&rdo;杨杏园看他这样子,早料定了八分账,忽然冲动了他的好奇心,便笑说道:&ldo;你们又弄鬼,我早知道了。
你能带我到你们那个地方去看看吗?&rdo;张达词便道:&ldo;告诉你也不要紧。她家住在中沟沿两号,红漆的门……&rdo;小桂枝道:&ldo;别瞎说,那是她家里,哪里乱撞得的!
人家家里还有老爷子。&rdo;张达词道:&ldo;啊!是了。有一天我走她门口过,看见一个五十上下的人,脚下穿着高底靴,身上穿着开岔袍子,手上提着一个包袱,里面还露出一管花翎,一个大红顶子,那就是她的父亲。小桂枝道:&ldo;有点花白胡子吗?&rdo;
张达词道:&ldo;是的。&rdo;说到这里,只见那个穿蓝绸夹袄的女人也来了。一推门,先笑了一笑。张达词道:&ldo;你进来。&rdo;她又笑了一笑,用手抚摩了一下鬓角,又取出手绢,捂着嘴笑,低了头在一边坐了。杨杏园一想,这就是刚才的&ldo;大格&rdo;了。一看这人,到也五官端正,只是沾了旗人的风气,脸上的胭脂,擦得多一点,却还没有轻佻的样子。她挨到小桂枝旁边,轻轻的说道:&ldo;大妹,我们走罢。&rdo;那小桂枝有话又说不出来,说道:&ldo;待一会儿。&rdo;杨杏园一想,这些人真没有良心,把人家女子当玩物,还不给钱。一这样想着,老是不忍。后来小桂枝和大格唧唧哝哝的说了一阵子,那大格顿时脸色变了,几乎要哭出来。张达词也觉得难以为情,便对大格说道:&ldo;你不要听她说,她是闹着玩的呢。老柳他是实在有事,不能耽搁,对你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意思。款子他已经交给我,我这里交给她了。&rdo;说着拿了一张五元的钞票,递给小桂枝。那大格羞得满脸通红,搭讪着和小桂枝走到外面房间里去了。杨杏园道:&ldo;唉!这种人可怜得很,我看她含着两包眼泪,实在是强为欢笑。&rdo;
张达词道:&ldo;你信她!她们这种人,有一个规矩,设若你招之来,而又挥之去,乃是不给她面子,就是奇耻大辱,这大格哭的原因在此。她们还害什么臊!&rdo;杨杏园道:&ldo;据你们刚才的话,她是个小姐,说她甘心做这个事,我不肯信。&rdo;张达词道:
&ldo;你是涉世太浅,哪里知道社会上的种种怪事。还有些小姐,不为钱干这个呢!将来也许有一天我带你长长见识。&rdo;说时,杨杏园靠着椅子,望着楼下的街上。只见刚才在外面屋里的那个小吴儿走出饭店大门,有一个人拉过来一辆油亮崭新的包月人力车,放在她面前,她一坐上车去,那人拉起就飞也似的走了。杨杏园道:&ldo;咦!
这人居然还有包车。&rdo;张达词伸出头一望,笑道:&ldo;你这是少见多怪。坐包车就下了居然两个字,若是坐马车汽车的呢?&rdo;杨在园道:&ldo;人家有马车坐,还至于作这个事?&rdo;张达词道:&ldo;多着哩!&rdo;
这个当儿,突然有个穿灰色制服的军人,腰上挂着&ldo;自来得&rdo;,推门而进。杨杏园出于无意,不由得心里吓了一跳,以为这又是拿赌拿娼的来了。本人现在是非之地,少不得要受池鱼之殃。谁知那兵士进来,满脸放出庄重的样子,将右手一抬,望眉毛尖上一比,行了一个举手礼。在这个时候,只听见&ldo;噗&rdo;的一声,是他脚后跟比齐皮鞋碰着响,同时行了一个很规矩的立正式。他面朝着张达词,说道:&ldo;我们督办请张老爷过去。&rdo;张达词很不在乎似的,说道:&ldo;我就来。&rdo;那兵士倒退几步,才掉转身子走去。张达词便对杨杏园道:&ldo;他就住在这里一二两号房间。走,咱们同过去坐坐。&rdo;杨杏园笑道:&ldo;我有些怯官,你要我去见督办,那不是和我开玩笑?&rdo;张达词也笑道:&ldo;得了,我又不和你演戏,来这一套假话。&rdo;杨杏园道:
&ldo;真的我不去。你想无缘无故,我和阔人往来什么?&rdo;张达词笑道:&ldo;你把他当个陆军上将,或者是两湖或者是三江的督办,其实他也是一个好玩的人,最喜欢结交朋友。若像你们报界的人,他尤其是欢迎。走,咱们过去。回头那个教跳舞的女士,也是在他那里相会。&rdo;杨杏园听说教跳舞的女士,也在一处,心想这个督办,大概没有什么官派,要不然,也不会同他们公子哥儿在一处瞎混,去会会也不要紧。这样一想,果然就和张达词一路出来,走到外面房间,却不看见一个人。杨杏园问道:
&ldo;刚才那一班人呢?&rdo;张达词笑道:&ldo;这班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知道又到哪里凑局面去了。&rdo;他们二人说着话,走出房间,走过一个很长的甬道,就到了一号房间。推门进去,照例是间客房,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浓厚的鸦片烟气味。转过里面只见雾沉沉的,有一个人躺在床上,有一个听差半跪半伏,在床沿边烧烟。床上的那人,看见有生客进来,就往上一跳,赶紧站了起来,那听差也就走开一边。张达词便给杨杏园介绍道:&ldo;这是甄宝荫督办。&rdo;又给甄宝荫介绍道:&ldo;这就是我前回和你说的那位秘书杨杏园先生。&rdo;杨杏园见他说谎,很不愿意,但是碍于情面,也不便否认,唯唯而已。而且他一看那位督办,早就十分诧异,来不及照顾其他了。
第三十五回流盼属新知似曾相识听歌怀故国无可奈何原来这位督办,不但没有官僚的气度,而且辱臭未干,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子。当年有一个秘书长的儿子,十八岁就当参事,人家就引为奇谈,自己还不十分肯信。而今却亲眼看见这样年幼的督办,他怎样不奇怪?那甄宝荫虽然年轻,却也很知道应酬的规矩,客客气气让杨杏园坐下。那听差取了三根雪茄,一人递了一支,又擦了火柴,一一来燃着。
杨杏园这时就近看那甄宝荫。细嫩的皮肤,本来就不黄不黑,两腮上一点气色没有,越发显得苍白,光光脸子,架著一副大框眼镜。猛然一看似乎很俊秀,仔细一看,却一点精神没有。他两个上了黄黝的指头,夹着雪茄坐在床上抽,一面说话。
他除了谈些嫖经赌经而外,就是谈哪位总长的近况如何,哪位阔人的靠山奚似。谈到阔一点的人,总是称着西林河间项城。再次一点的阔人,就连着那人的姓和号,一块儿称呼,不叫他的名字,譬如叫王克敏做王叔鲁,曹汝霖叫做曹润田之类。杨杏园起初不知道他是什么督办,后来因为他常常说到毛革的事情,又被张达词点明了几句,才晓得他是改良外蒙毛革督办。
三人谈了一会子,那甄宝前就忘其所以了,由嫖经又谈到土娼。便问张达词道:
&ldo;你说的那个人,怎么这时候没有来?我等的不耐烦,我们先找个什么事混混,好不好?&rdo;张达词道:&ldo;你还接着烧两口,她就快到了。&rdo;甄宝荫笑道:&ldo;烟现在够了。回头等着她来替我们烧罢。&rdo;商议了一阵,究竟也没有想到什么暂时消遣的法子,这时有一个穿白色衣眼的茶房走了进来,含着笑容轻轻的说道:&ldo;来了。&rdo;甄宝荫道:&ldo;什么还要这样鬼鬼祟祟的,来了干脆进来得了。&rdo;茶房笑着答应了几个&ldo;是&rdo;,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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