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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第1页)

光阴易过,转眼又是半个月,杨杏园屋子里养的一些ju花,现在都有一大半枯萎了。杨杏园坐在位上,背往后靠着椅子,笼着衫袖,望着ju花出神。一抬头,只见小麟儿手上拿着一个皮球,在窗子外走廊下抛,便隔着窗子喊道:&ldo;小麟儿进来,怎么今天又不上学?&rdo;小麟儿很高兴的跳了进来,说道:&ldo;我不上学了。&rdo;说时,把皮球向地下一丢一拍,又在房里闹起来,杨杏园道:&ldo;你为什么不上学?好兄弟,不要学那些坏孩子逃学。&rdo;小麟儿把头一偏,又一跳,说道:&ldo;你别瞎说,谁逃学?&rdo;

杨杏园道:&ldo;是你母亲不让你上学吗?&rdo;小麟儿道:&ldo;是的。母亲说反正也只读得了一个礼拜书,大清早起来上学冷得很,叫我不要去了。&rdo;杨杏园道:&ldo;怎么只读得了一个礼拜书?&rdo;小麟儿道:&ldo;你还不知道吗?我们就在这几天里头要回南去呢。&rdo;

杨杏园听了这话,吓了一大跳,将手拉住小麟儿的小手,问道:&ldo;没有这回事。你母亲冤你好玩的呢。我怎样没有听见说过?&rdo;小麟儿道:&ldo;真去,谁冤你。母亲说要坐好几天的火车呢?&rdo;杨杏园道:&ldo;上哪儿去?&rdo;小麟儿道:&ldo;回南边去呀。&rdo;

杨杏园知道小麟儿向来不撒谎的,而且他也不会撒这个大谎,这事竟有八九分是真的。握着小麟儿的手,呆呆的想着,是何缘故李老太太要走。小麟儿见他不作声,摔开他的手,自往外走。杨杏园追出来,又问道:&ldo;你大姐呢?&rdo;小麟儿道:&ldo;大姐在家里。&rdo;杨杏园笑道:&ldo;知道她在家里,她回南不回南?&rdo;小麟儿道:&ldo;她不回南吧?&rdo;杨杏园道:&ldo;你怎么知道她不回南?&rdo;小麟儿道:&ldo;我不知道,我这样猜想呢。&rdo;杨杏园一点摸不着头脑,到了黄昏时候,逆料李冬青已回来了,便踱到李家来。

一走到院子里,就看见李老太太,戴了一副老花眼镜,在灯下fèng衣服,便一直走来。说道:&ldo;伯母,你老人家也太省俭了。衣眼就不把裁fèng去做,交给女工去fèng,也不花什么,何至于戴上眼镜,还要慢慢的摸着做去。&rdo;李老太太取下老花眼镜,用手揉了一揉眼睛,笑道:&ldo;我哪里还有那个本事呢?&rdo;说着把手上的布料一举,笑道:&ldo;这是一只行李口袋,fèng好了,将棉被褥子全装在里头,还可以搁不少别的东西,出门的人,这样东西,是不可少的。&rdo;杨杏园听了这话,真抽了一口凉气。

随便在李老太太对面椅子上坐下,眼睛对着壁上悬的日历,很随意的样子,问道:

&ldo;伯母好好的fèng这个东西,也要出门吗?&rdo;李老太太笑道:&ldo;冬青还没有告诉你吗?

我要回九江去了。&rdo;杨杏园本想问李冬青去不去,可是又不好开口。便道:&ldo;大概是走京汉路吧?&rdo;李老太太道:&ldo;是的。&rdo;杨杏园道:&ldo;三等车乱得很,我劝伯母坐二等车去。小麟儿兄弟,也许可以打半票,只有伯母和冬青两张整票,花钱也有限。&rdo;李老太太道:&ldo;你是外行了。我已打听得清楚,特别快车,没有半票和免票,就是三等,也还可坐。平常通车,不花钱的人,专门在二等里,不如三等车,人还稀少呢。&rdo;杨杏园见她没有驳自己的话,知道李冬青去定了。这个时候,恰好李冬青回来。手上提着一大包东西,先送进屋子去,然后再出来。杨杏园正要问她今日回来为何这样晚?李老太太却先问了,说道:&ldo;劝业场去了吗?&rdo;李冬青随便答应道:&ldo;去了。&rdo;李老太太道:&ldo;那一大包,将那些纸花,骨头簪,水钻的首饰,都买了吗?&rdo;李冬青偷眼看了一看杨杏园,答道:&ldo;都买了。&rdo;李老太太道:&ldo;还有王回回的狗皮膏药,和同仁堂的小儿回春丹,紫金锭,这都是家乡人爱要的。平常一遍一遍写信来托买,好寄了去。而今我们自己回南就不送人家,少不得人家还和我们讨呢,所以总要多买些才好。&rdo;李冬青要想把话来扯开,已是来不及,只是听一句,答应一句。杨杏园知道她的意思,无非是想隐瞒这南下的话,不让自己知道。

便笑着对李冬青道:&ldo;还有几样漂亮些的土仪,也不能不买一点,像珐琅铜器,铜墨盒子之类,都是送人的好东西。&rdo;李冬青听他这话,知道南下的事,他已晓得了。

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回答,也不过承认他这话不错而已。当时李老太太便问杨杏园吃了晚饭没有,意思想留他吃晚饭。杨杏园回说,吃过了,坐了一会儿,自回去。

到了家里,倒真是在开饭,听差问他吃晚饭不吃,他一摆手,走回房去,便和衣躺在床上。听差以为杨杏园又不舒服,进进出出,倒是蹑手蹑脚的,怕惊动了他。

其实杨杏园丝毫没有睡着,只是侧着身子,闭着眼睛,一味的闷睡。约摸也睡了一个钟头,只听见一阵脚步声,从外面走了进来。脚步到了房门口,停了一停,到了床面前,又停了一停。杨杏园以为是听差,也就由他,并不理会。一会儿那脚步向外移动,有人说道:&ldo;睡了,明天再来吧?&rdo;杨杏园听得是李冬青的声音,一翻身坐起来,笑道:&ldo;哪个睡着了呢?&rdo;李冬青已经走出房门,复又回来。笑道:&ldo;不敢惊动,所以回去,原来是醒的。&rdo;杨杏园道:&ldo;我正在纳闷,你要回甫去,何以不让我知道?&rdo;李冬青道:&ldo;我原是怕大哥疑心,所以来解释这一个问题。&rdo;说时,两个人都在外面客房里坐下。杨杏园叫听差沏一壶新茶,又给了他些钱,叫他去买瓜子点心。李冬青笑道:&ldo;天天来的客,何必这样招待。&rdo;杨杏园道:&ldo;我想留你多谈几句话,趁着这几日,多客气一点,几日之后,劳燕东西,就不知何年何月相会了。&rdo;李冬青听了他这话,心里转觉凄然。但是表面上依旧笑道:&ldo;这是大哥疑心错了。我送母亲回南去,不过勾留一两个月,至多明年正月就要来的。&rdo;杨杏园道:&ldo;这话我不相信。老伯母全靠着你侍奉的。你既要来,现在又何必送她老人家回南?&rdo;李冬青道:&ldo;你这话果然问得有理。但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因为两位家叔都回南去了。他们逃不了乡族的公论,已经愿意分出一些产业,作为家母的养老费,和舍弟的教育费。可是订明,非回南不能承受,所以我不得不回南。&rdo;杨杏园道:&ldo;你所以在外飘泊,无非是为着令堂和令弟。现在令堂和令弟的问题,都解决了。正可以承欢膝下,终老江南了。明年正月,为什么还要来?&rdo;李冬青道:

&ldo;我这几年为了家庭问题,不能求学,正是一桩大恨事,他们的问题,既然都解决了,我乐得抽出身子来北京读书,为什么终老江南?&rdo;杨杏园听她的话,也有相当的理由,却也相信,说道:&ldo;纵然你有此意,一来伯母肯让你远离与否,就不可知。

二来人事变幻,少不得随环境为转移,到那时候,也不敢说一定没有阻力,让你如期北上。有这两种看法,所以我愿意这两天在一处多盘桓一会儿。&rdo;李冬青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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