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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子摇摇头,将由自行车引开的昏乱思绪收了回来。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问题:一个是自行车的来源;一个是自行车的存放。
买新自行车自然不在考虑之列,买一辆二手车似乎是最佳选择。但是,二手自行车基本上都是偷来的,他不愿意沾染赃物,这是他那些让许多人认为愚蠢的底线之一。既为了不招惹麻烦,也为了不愿助长偷窃之风——如果没有人买,那么还会有人偷吗?
看来,只能去找修自行车的何叔了。至于存放问题,就到附近的几个生活小区想想办法吧。
丁子匆匆回到公司,跟杨刚简单地说了一声,就离开了公司。在上班的时间安排上,做销售的还是有相当大的自由的。
何叔今年76岁,是爸爸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他修自行车已经40多年了。他以前是机修厂的工人,有一次副厂长趁着酒意要占他媳妇的便宜,被他发现了。他气愤不过,将副厂长打了一顿,结果被厂里开除了。于是,他就在老家红螺村开了个自行车修理摊,一干就是近50年。他曾经有过3个小孩,第一个难产,好不容易生下来已经没气了;第二个在3岁时得了天花,也夭折了;第3个是个男孩,叫何涛,十分聪明伶俐,自小就很乖巧,邻居们都很喜欢他,老两口也是宝贝得不得了。可是,在小男孩7岁那年被人拐走了,从此杳无音信。他老婆当时就倒下了,一个月后睁着眼睛离开了人世。
丁子到达何老头的修理摊时,何老头正在修理着一辆自行车。他苍白的头发上沾着几点油污,修车的动作也没有以前麻利了,在生活和岁月这两座大山的重压下,他的背也驼了,驼峰上写满了沧桑,写满了叹息。
“何叔,忙着呢?”丁子打了个招呼,蹲下身帮他摆弄起来。
“丁子啊,今天怎么有空来看何叔啦?”他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何叔,对不起。我没有常来看您……”丁子很是歉疚,毕竟何老头是爸爸为数不多而且还活着的唯一一个朋友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肯定可以算得上是自己的长辈和亲人。
“你这孩子,看你说的。我知道你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这几年你也不容易。只是,这几天,我总梦见我老婆、我可怜的两个小孩还有你爸他们那些老伙计,我估摸着应该要走了。如果你今天不来,我这两天也会去找你。”他用地上的抹布擦了擦手,慢慢直起身子,丁子连忙伸手搀扶住他。他轻轻拍了拍丁子的手,“跟我回趟家。”
何老头住的地方离修理摊只有300多米,两人虽然走得比较慢但还是很快就到了。
何老头在自家院门口停了一下,“这里算是我家的祖业了,但是我一直没钱办那个什么证。前天我去村委会闹了半天,他们不得已给我出具了证明,我已经将它过到你的名下了,等我死了就生效,到时你记得抽空去把手续完善了。”他止住想要推辞的丁子,“10多年前我就要你爸搬来一起住,除了堂屋,我这还有两间房,比你现在住的房子宽敞多了。可这老头死犟死犟的,就是不肯搬。他走后,我也想过要你搬过来,但是想到你的性子跟你爸差不多,也就没有叫了。现在,我就要走了,你不要也得要了。嘿嘿嘿!”他似乎很得意地笑着,拉着丁子进了屋。
何老头在他那非常陈旧的柜子里摸索了半天,拿出了一个布包。他翻开布包,将一个小木箱递给丁子。“这里面有村里给的房产证明,还有村信用社的存折和可以由你取款的文书。钱只有6000多块,基本上是我这辈子的所有积蓄了。你婶婶走那年,我欠了一屁股的债,前年总算还清了。我知道,你爸走的时候也没给你留下多少钱,也不知道你这几年是怎样熬过来的。唉,都是苦命人啊!”
“何叔,我……”丁子不知道怎样推辞才好。
“你别推了,你说:我不给你,我又能给谁?你也别说让我好好享受一下什么的,我老了,连享受的能力和资格都没有了。”何老头稍稍喘息了一下,“我走了以后,后事你都别管,我已经安排好了。火葬费、骨灰盒什么的花了近2000块,真黑啊!我确实该赶紧走了,再迟点恐怕死都死不起了。”他又感叹了一番,接着说:“到时候他们会把骨灰盒交给你,你就把我和你婶婶葬在一起吧。坟头你知道的,正对着墓碑的坟包上有一道石头门,当年我特意留的,你去摸摸就能找到了。石门的钥匙也在木箱里。”
“何叔,我等会就搬来和你一起住。”丁子的心沉甸甸的,他仍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千万别,小心沾了晦气。”他欣慰地摸了摸丁子的头和脸,却又有些黯然地说:“何涛比你大了10来岁,就是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活着,现在又过得怎么样……”
“何涛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比如胎记之类的?”丁子问道,他想着,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帮忙去寻找一下。
“他右边大腿上有一个三角形的暗红色胎记,不是很大。”何老头又摇了摇头,叹道:“好孩子,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还是别费心思了。前些年,我身子还算硬朗的时候,每年我都出去找两个月。可是,找不到啊。这世上的人太多了,太多了……”
丁子紧紧抓住何老头的手,又伸手帮他擦去了两颗浑浊的眼泪。
“不说了。”何老头从他悲惨的世界里回过神来,“家里的这些东西以后都是你的了,到时,你看着处理吧。”
“何叔,今天我过来还想看看能不能组装一辆自行车,我要用来跑业务。”丁子还是很难为情地说出了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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