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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盏这次到上界,却是女子模样,白布麻衣,木枝束发,除了一双眼睛依旧明媚,其他的简直寡淡到可以。
三千年来,流盏一身神力,一半留在琢光,一半镇在泣川,如今流盏将二者尽数收回,她还是三千年前那个能在琢光山疯跑,亦能最后镇守泣川的女子,是清元弟子,亦是神木第一枝,也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无论看着再怎样不靠谱,但是这天上地下确实鲜有人能够打得过流盏,打得过长到这般年纪的流盏,那些她曾唤为长辈的人早已故去。
而今,流盏再次回到上界,她不张扬也不低调,仿若这是平常的一天,她慢悠悠的走到了上界的大门口。
守门的是一个刚刚飞升的小仙,从脸上就能看到他那片赤诚的傻劲,或许每日都想着如何在上界大有作为。
小仙不认识流盏,只见眼前这女子站没个站样,神情又恹恹的,一点都不恭谨严肃,又是一身白色麻衣,简直像是披麻戴孝,没有半点上界风姿。
不过又因为眼前这女子身上隐隐能看到一点清正的仙气,那新来的小仙正是耿直的年纪,他倒是没有怠慢流盏,以为流盏是哪座殿里的仙侍,他公事公办道:“仙子哪座殿里的,可有行令。”说完,这个小仙还解释了一番:“近来帝上不在上界,由智周神上镇守,所以查的严了些,仙子见谅。”
流盏温婉一笑,真有些上界女子袅袅婷婷的样子,她思绪一转,没想为难这个小仙,流盏向来是别人敬她一尺,她便还与敬重,于是她欠了欠身:“奴家是重华殿的洒扫仙侍,进来君上不在,得了空闲去天河玩耍了一番。”说完,流盏顺着袖子一翻,还真让她拿出了一块木头牌子,那是几十年前她在重华殿时的行令,这么多年来一直没丢。
那小仙见流盏手中却有行令,便爽快的放行了,流盏那几年在上界,不是谨小慎微,恨不得贴着墙边走,不然就是极尽的张扬,就如当年她带着白夜恨不得把玉殿给捅一个窟窿。惯于将自己的真性情掩藏起来,流盏在别人眼中总是违和得有些不讨喜。
她倒是很少这样清清正正的走着,走在这上界之上,走在将宋玉接回的路上,中途她回了一趟重华殿,重华殿一如往日,依旧空旷冷清,但是那年流盏走时留下的花花草草都被养得很好,让这空殿看似清冷不近人情,其实内里自有一片柔软春意,池雨与郁北恰巧正在殿中,池雨坐在殿前长廊的边沿上,拖着下巴,一脸郁色,而郁北抱臂靠在宫殿柱子上,他向来是不拘言笑的,只不过现在看着神情更加冷凝。
见“嘎吱”一声,殿门自外面推开,却是一个素衣姑娘走了进来,步履不慌不忙,脸上带着五分不着调的笑意,以及五分故人再次相逢时被迅速沉淀下的欣悦。
她弯腰折了一只墙角素净雏菊,那雏菊本来将要枯萎,然而被流盏沿着根茎捏断,枝叶却又变得舒展了开来,流盏将小雏菊别在胸口的衣襟上,然后笑弯了眼睛,朝着池雨与郁北的方向打趣道:“你们是有多讨厌我,见我来这般愁眉苦脸。”
池雨张着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炮仗一样冲了出来,他绕着流盏转了两圈,“流盏、流盏……”连连叫了两声,当真是喜形于色,要不然说池雨天生乐天呢,刚刚还愁眉苦脸,这会已经喜笑颜开了:“流盏,你说你从下界折腾到上界,又从上界折腾到了下界,回到下界你还折腾,在高首的时候我总觉得你要把自己玩死了。还好,还好。”池雨上下打量着流盏,得出结论:“还好,还活蹦乱跳的。”
流盏若无其事道“那是自然,我好几千年以来一直都活得活蹦乱跳的。”
“好几千年”几字故意被加重,让人想忽视都不行,流盏活了好几千年了,她曾经就说过自己是上古时就修炼于世的草木小仙,说是学艺不精,精或不精的,从来都没有一个衡量的标准,流盏自己说学艺不精就真的是学艺不精了吗,几千年前活下来的就没一个善茬?
池雨那脑袋毕竟不是真的榆木做的,他只是神经有些大条而已,忽的想起几十年前,流盏在玉殿上带着那头狐狸翻天覆地的闹腾,他有些呆愣的看向了流盏,流盏还是平常那副吊儿郎当又很好亲近的样子,但是这次见流盏总觉得流盏有哪里不一样了。
例如气息,虽是依旧清清浅浅,可是现在流盏的气息好似更和谐,更够与周遭更为自然的融合在一起,就连眼睛都多了些不怒自威的气势,池雨不解,他知道有什么变了,可纵使池雨不解,在他心中,流盏依旧是自己人,是可以信任之人。
只是一旁郁北早就看出了端倪,甚至他不是今天才看出端倪,可是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郁北只是一脸正色问道:“我家君上可好。”
“你家君上啊~”流盏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笑意“你家君上是君上,又能有什么不好?放心~”流盏是真的想让郁北和池雨放心的,她怎能不知道这两个从小跟在景明身边的孩子是在担心景明,堂堂帝君,语焉不详的失去踪迹这么久。旁人信景明此次下界是为了匡扶人间正道,可是郁北与景明又怎么会信。
这上界看着太平了三千年,可是深处有些东西却无比薄弱,一触就会轰然倒塌,而景明……景明,他们家君上,虽然执掌上界,却冷冷清清的一直把自己放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如今这旁观者不再旁观,而是要把自己变成最锋利的剑,去捅破上界太平三千年的表象,纵然这剑锋利,可是毕竟身边群狼环伺,郁北会担心,池雨那个脑子不大好用的,却非常敏感,他也担心。
让两个千余岁的小朋友如此担心,饶是流盏再怎样喜爱开玩笑,也是觉得不妥的,她此次在上界,倒是稳妥了许多,就连眼中都是让人信服的温润柔光,她道:“你们君上虽然看着薄情寡义,但是还是知道在其位谋其职,也是心怀天下的,既然心怀天下,必定有天下同他一起,又不是形单影只,你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着,流盏又有些嬉皮笑脸的样子了:“有那闲心不如担心担心我。”
池雨不解:“你,你有什么可担心的。”虽然他看似满不在乎,语气中确实有满满的担忧。
“我这样调皮捣蛋的……难道不应该担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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