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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第2页）

小姑娘身穿一件藕荷色花袄，皮肤白皙，面容姣好，水灵灵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只是脸上长了些雀斑。她按照爷爷的吩咐，用力的掀开沉重的地柜木盖，从里面拎出来个包袱，转身回到了床边。

&ldo;妮子，打开它。&rdo;老人嘴唇颤抖地说道。

小女孩解开了包袱皮，露出一件老羊皮袄，皮袄里有一张金黄色的丝方巾，那方巾上织着一只模样恐怖的血红色大跳蚤，此外还有一只琉璃小瓶，绘有一座金顶的宫殿，瓶口是密封着的。

&ldo;妮子，这些东西是六年前腊月里一个寒冷的夜晚，有人连同你一道送来的，你那时只有一岁多，包裹在这件羊皮袄内……&rdo;老人吃力地说道。

小姑娘噙着眼泪站立在床前，默默地听着。

&ldo;爷爷没有看见来人，天寒地冻的，就把你抱回屋里来了，&rdo;老人胸部剧烈地咳嗽着，然后接着说，&ldo;这件老羊皮袄很普通，是咱们山西的东西，而那块黄丝巾就很奇怪，不似中土之物，尤其是上面画的这只血红色大跳蚤，让人有些发怵，所以爷爷一直不许你打开这个包袱。还有个小玻璃瓶子，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由于是封口的，爷爷也就没有打开过。&rdo;

小姑娘端来一杯水，递到老人的面前。

老人摇摇头，继续叙述道：&ldo;爷爷估摸着这些东西一定与你的身世有关，因此一直保留着。现在爷爷要走了，不能再照顾你了，&rdo;说到这里，老人深陷的眼窝内淌下了眼泪，&ldo;妮子，镇政府答应给你找一户好人家……&rdo;

&ldo;爷爷，妮子不要去别人家，要永远陪着你。&rdo;小姑娘的泪水终于流下来了，呜咽着说道。

&ldo;唉……爷爷又如何舍得妮子啊？只是已经油尽灯枯，不得不走啦。&rdo;老人痛楚的表情难以抑制，紧紧地抓着小姑娘的手，许久，许久……

老人睁大的眼睛渐渐的凝滞了，嘴唇微微抖动着，吐出了最后几个字：&ldo;风铃寺……顶针……&rdo;然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爷爷死了，空洞的双目呆望着空中，眼角渗出了最后一滴晶莹的泪珠……

老宅内传出来妮子凄厉的恸哭声，街坊邻居们都知道，那个鳏居多年，性情古怪的郭老头死了。

妮子哭了很久，慢慢地松开了爷爷逐渐僵硬的手，发现自己的手掌心里握着一枚古铜色的顶针，那是一直戴在爷爷手指头上的，从来都没有摘下来过。

这是一枚黄铜顶针，表面有很多凹进去的小坑，是在fèng补衣物或是纳鞋底时顶针屁股用的，乡下很常见，家家都有。

妮子轻轻抽泣着，一边将顶针与那支小琉璃瓶包在了黄丝方巾里，加上羊皮袄重新包好，放回到地柜里，然后一言不发地坐在了床边，就这么一直呆呆地望着死去的爷爷。

自己童年的记忆里，那个腊月夜晚之前的事情都早已经淡忘了，她与爷爷在这所老宅子里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过得十分清苦，但却是觉得很幸福。尤其是刮风下雪的夜晚，躺在爷爷的身边，摇曳不定的油灯光下，听他讲述一些恐怖的鬼故事，有着一种惬意的温暖和安全感。

&ldo;妮子……是老郭头过世了么？&rdo;院子里有人在问话，嗓音耳熟，紧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径直来到了正房门前。

门推开了，一个带着眼镜消瘦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妇女。

妮子记得，几日前这个男人曾经来过家里，同爷爷商量收养自己的事情，他是风陵渡的镇长，叫做郭有财。

&ldo;我瞧瞧，&rdo;郭镇长走上前来看了一眼，说道，&ldo;人已经硬了嘛，唉，干啥还死不瞑目呢？&rdo;说吧，伸手按在老人的脸上一抹，合上了眼皮。

&ldo;来来，你们赶紧找找，弄件新点的衣服给老郭头换上。&rdo;郭镇长吩咐道。

几名妇女立刻动手翻起衣柜和地柜来，旧衣物扔得哪儿都是，其中一位满脸横肉的女人拽出了地柜里的那件包袱。

&ldo;那是我的！&rdo;妮子扑上前去，奋力夺下了包袱。

那女人瞪了妮子一眼，转身又去翻其他的东西。

&ldo;好了，赶紧点，要不胳膊腿儿太硬了，就更加不好穿了。&rdo;郭镇长不耐烦的催促道。

妮子怀里紧紧地搂着包袱，噙着泪水默默地望着那几个妇女七手八脚地扒掉爷爷的内衣裤，掰胳膊拗腿地换上了&ldo;装老衣服&rdo;。

&ldo;好了，回去喊人来，今天就装棺下葬。&rdo;郭镇长点燃了一根香烟，松了口气说道。

棺材多年前就已经预备好了，是槐木的，又重又厚。在民间，一般都用杉木来打棺材，从来没有人肯用槐树来做，据说&ldo;槐&rdo;是&ldo;木鬼&rdo;，死后要尸变的。可那郭老头性情古怪，非要用槐木的不可，所以村民们也就不理睬了，只是作为茶后饭余的笑料而已。

郭家的祖坟位于后山坳的向阳坡地上，向前望得见黄河环绕如带，后靠有高山藏风聚气，听说风水还是不错的。村里也有人对此不屑一顾，风言风语地私下议论道：&ldo;郭家坟地若是风水好，怎么到了老郭头这一辈儿连个子嗣都没有？&rdo;

郭镇长指挥村民将郭老头匆匆地埋葬了，竖起了一个大坟包，也没有立碑，只是在坟前撒了些黄纸钱，时至中午，人们纷纷扛着锄头铁锨离去了。

&ldo;妮子，我们回家了。&rdo;郭镇长对长跪在坟前的妮子说道。

&ldo;我要在这里陪爷爷。&rdo;妮子回答道。

&ldo;算了，有财，不要管她了，那边大家还等着你开酒席呢。&rdo;那个一脸横肉的中年女人拽着镇长的胳膊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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