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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情窦初开（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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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窗棱的缝隙射进来，在七拼八凑的木板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光圈。屋外春风和煦，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可是在这间逼仄的小木屋中，却弥漫着药香。符淤瑟缩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他已经整整昏迷了五天，在这五天里面，他的意识始终在现实和虚幻之间徘徊，一忽儿是出征前父皇握着他的手，满怀着殷切期望；一忽儿是一张陌生但满怀关切的略带稚嫩的脸；一忽儿又是满眼的鲜血、一地的尸体……

身体上的伤痛和心上的伤痛反复折磨着他，让他欲罢不能，就这么半睡半醒地活着。朦胧中能感觉到有一双手，不时在试探他的额头，为他擦拭身体和脸颊，喂他喝药，尽管还在昏迷中，药汤的苦味却十分真实。

符淤吃力地抬起眼皮，酸涩的眼皮重似千斤，好不容易睁开一条缝，眼前却一片模糊。他想撑起半边身子，浑身的疼痛顿时把他拉回现实。他只好咬着牙一点一点地挪动着麻木的双腿，往常起床走路这种稀松平常的事，如今都变得很艰难。

这是一间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屋子，杉木成为这间屋子里的主要建筑材料，桌子、椅子、床，甚至是地板等等，几乎都是杉木所制。唯一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的是墙壁上钉着的一张虎皮，皮毛纹路清晰、色泽鲜亮，大概是新近才挂上去的。符淤撑住床沿勉强站着，因为躺得太久，此刻一阵眩晕。

“我这是在哪里……”符淤努力回忆昏迷前发生的事，却只记得那个晚上自己领兵前去偷袭九夷大营，混战中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箭，正中他的胸膛，他负伤而逃，后面被九夷兵穷追不舍，不得不回身再战，如是三次还是五次，他终于因体力不支，最后只能纵马逃命。仗着“乌云珠”非凡的脚力，总算将那些追兵甩掉，而不辨方向的他却误入荒漠，没有食物没有水，苦苦支撑了好几天，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甚至生吃过蛇。

再后来的事他就不甚记得了，一度他以为自己必是死了，仰面躺在地上，头顶阳光发出千万道金光，很快他的双眼就被刺得睁不开，身子底下滚烫的沙子灼着他的后背，让他觉得自己就好像一条被抛到岸上的鱼，只有等死的份儿。

“就这样死去也好，自有黄沙掩埋，”他想：“只是白白辜负了父皇母妃的期待，着实令人不甘。”

“哎哟，你怎么自己下床了。”突然一声惊叫响起，他茫然地抬起头，望着朝他快步走来的女子，一时间竟不知是不是幻觉。女子走到他身边，将他扶到床上，皱着眉头道：“你可真不老实，你知不知道你的伤很重，大夫说你得好好养病，至少一个月后才能下床活动呢。”

他好奇地打量着她，年纪不过十四五岁吧，身上穿着用兽皮缝制的衣裙，皮肤很白皙，高鼻深目，显见并不是中原人的模样，阳光投在她身上，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汗毛，如初摘的桃子的绒毛一样。她板着脸扶他重新躺下，把药碗端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喂他喝，动作极轻柔，嘴上却絮叨着：“这药可能有点苦，不过对你的伤有好处，看在我一片苦心为你采药的份上，你得乖乖全部喝光才是。”

直到一碗药全部进了符淤的肚子，她才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很甜美，不似大凉女子那般习惯掩面含羞带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笑声如银铃一般，让闻者无不动容。

“你要不要再躺下休息休息，你的伤得多休息才好得快。”她劝道，可是符淤摇了摇头，已经在床上躺了这几天，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就算不能立刻四处走动，好歹在这间屋子里能活动就行了。

“你若不同意，那就算了，但是暂时别出这个屋子，行不行，反正我就在外面，有什么需要的叫一声我就听到了。”她收拾好药碗，却又不离开，反而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打量着符淤，紧抿的唇边漾出笑意。

符淤被她瞧的十分尴尬，正欲开口询问，她却抢先道：“公子，你是不是从中原来的？”他一愕，继而反问道：“你说呢。”“我觉得应该是，我在沙漠里发现你的时候，你身上还穿着中原军队的战袍，这样说你是军人咯。”她好奇地眨着眼：“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符淤不想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出来，想了想才道：“我叫董一功，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大凉的军人，不过我身份低微，只是一个普通的校尉罢了。”情急之下，他只能借用旁人的名字敷衍，董一功乃是当朝董太傅的长孙，现任休戈关兵备道，与他颇有交情。

“董一功，这名字真好听，”她很高兴地拍手叫道：“我叫豆胤，我是九夷人，这里是鸿蒙村，你待在这里很安全的。”说完又皱了皱眉，她似乎很喜欢皱眉，却不是因为发愁，反而是一种少女娇憨的表现。

“不过，你的身份只有你知我知就行了，在外面可千万不要说出来，因为大凉与九夷之间素有仇恨，在村里万一你身份暴露，容易招来无端的嫉恨的。”

他点了点头，想不到这姑娘倒很心细，对于她提醒的事，他自然记在心里，此后凡事小心便是。为了避人耳目，豆胤还给他换上了九夷人的装束，只要他不开口，旁人根本看不出他是中原人。

这一晚，是他第一次正式与豆胤的家人一起用饭，豆胤的母亲早亡，父亲名叫沮蒙，是个不多话的中年男人，早年去山中狩猎时不慎被熊抓伤了腿，如今是半个残废，根本干不得重活儿。豆胤是家中独女，承担起家里一多半的重担，洗衣、做饭、操持家务，隔三差五还要去山中砍柴、拣山货，顺道带回一两只野味，如今又多了个照顾符淤的责任，若是换了别的姑娘，天天忙到晚，定是满心不情愿，偏她个性开朗，丝毫不以为意，闲暇时边干活还总爱唱上几句。

豆胤夹了好些菜放进符淤的碗里，带着歉意道：“你伤刚好些，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所以今天只有野菜和清粥，改天我一定去打一只雉鸡，给你好好补补。”

“多谢姑娘厚意。”符淤抄起筷子，粥也是黄米煮的，入口虽粗糙些，但是对于这几天来仅仅以汤药果腹的符淤来讲，简直是人间珍馐美味了。

豆胤见符淤胃口不错，连饭也顾不上吃，不断给他添粥、夹菜，仿佛只要他吃得开心，她就万分满足一样。沮蒙冷眼票旁观，嘴上不说，心里却疑窦顿生。那天豆胤将昏迷不醒的符淤带回家，他见他浑身是伤，且穿着戎装，就隐隐觉得他并非普通人，只是这男子面容俊美，而他的女儿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他除了暗暗叹息外，什么事也做不了。

“孩子，他毕竟是个陌生男子，身世、底细一概不知，你还是要多提防些才是。”趁着饭罢收拾碗筷的空当，沮蒙委婉地劝道。

“嘎爸，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豆胤很快地回答：“不过董公子是好人，我问过他了，他说是遭到奸人暗算，侥幸逃得一命，要不是那天被我碰到，他就得死在沙漠里面。”

豆胤微微笑了笑：“嘎爸，就算董公子真的有什么坏心，他总不至于提前知道我会在沙漠里救他吧，您说是不是？”她跟小时候一样，将头枕在父亲的腿上，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不知想什么想到出神。

沮蒙无言以对，他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个陌生男子说出的话未必就是真的，只有自己的傻女儿，才会一门心思地信他，拿他的话当金玉良言。

父女俩一时都无话，过了半晌，突然听见豆胤的声音传来：“嘎爸，等董公子在咱们家住久了，我找机会问问他，说不定他愿意留在咱们家呢，将来我们两个一起伺候您，难道不好么？”

沮蒙愕然，他竟没有女儿想得深远，想必这个念头在这痴孩子脑子里转了好多遍，如今才忍不住脱口而出。“孩子，”他爱怜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叹息道：“你呀你，真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你怎么就知道人家乐意留下呢！”

“鸿蒙村虽然地处偏远，却是难得的平静，董公子若真的是为了避祸，在这里住下是最好的选择。”豆胤笑着眨了眨眼：“嘎爸，您女儿呢，算不上绝色，好歹也不差，莫非您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在父母亲眼中，自己的孩子当然是最美的，就不知两人身份、门第是否相配。当然这个问题沮蒙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看着女儿天真的笑容，他也唯有尽量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不管怎样，他眼下是落难了，只要他真是一个无根无基的军人，那么女儿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能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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