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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诛心（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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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乱陆绾的头发，将她的衣袂鼓起，月色溶溶，她的轮廓就像一座雕塑般，静立不动。刚才一怒之下杀了刘西林，可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几分道理，真正的敌人其实就是九夷二太子折思力，要不是他幕后谋划，她也不可能遭遇惨败，两军相交，胜败且不论，至少能与之硬拼上一回。

“对了，老顾怎么样了？”陆绾突然问，之所以没有杀折思力，也跟顾明诚有很大关系。“你放心吧，我已经让他骑马先走了。”苏晴淡淡地说着，又关切地劝道：“你别听那人胡说，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陆绾不由苦笑，她虽然知道自己不是那样的人，可恐怕在同僚眼中，在吴王符淤的眼中，她都已是个变节之人了。“他走了就好，”陆绾叹了口气：“有他在这里，我还要牵挂他，倒不如我一个人在此，无牵无挂些。”

“有我陪着你，有什么困难我跟你一起担着。”苏晴热切地握着陆绾的手。

贺拔平凉匆匆闯进大帐，来不及行礼就喊了起来：“二太子，快醒醒，出事了！”

“大半夜大呼小叫的，能出什么事呀！”折思力懒洋洋地说着，紧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酥油灯被点亮了，微弱的灯光下折思力双眸清亮，一丝倦意都没有。

“启禀二太子，顾明诚逃跑了，还顺手牵走马厩中的一匹良驹，”贺拔平凉生怕折思力发火，急忙又说：“不过属下已派人全力去追，请二太子放心，属下一定会将他追回来。”

折思力哦了一声，面色并未有什么改变，只兀自倒了一大碗酒咕咚咕咚喝完，淡淡地说：“走就走了吧，叫他们不必追了！”

“二太子，之前可是您说的，务必要把顾明诚困在这里，怎么现在又变卦了，难道您不怕陆绾也趁机逃走？”贺拔平凉十分不解，他虽跟随折思力多年，但有时候还真摸不透这个主子的心思。

默然半晌，折思力略带倦怠的声音才又响起：“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又有何用，不如放他们去吧！”他扶着额头，微微闭上眼，似乎不想再说话。贺拔平凉呆愣半晌，估计他再无吩咐，遂讪讪地退下。

折思力仰起头来，灼灼目光中隐隐有种忧郁。陆绾的所谓计划他全都知道，他知道她迟早会救顾明诚，也知道她可能会跟他一起离开，所以他才装睡，就是想看看她到底会怎么做，哪知最后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了，连头也不回，这让他忽然十分失落。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想叫住她，正如他自己所说：不想留的人，无论你花多少心思，还是留不住！

他长叹一声，忆及昨夜的情形，那时她醉得很厉害，他送她回营帐休息，本想就此离开，无奈胳膊被她生生拽住。睡梦中的她着实可爱，不知想到什么，竟拿他的胳膊当做依靠，紧紧贴在脸颊上，久久不肯放开。于是他只好挨着她睡，用双臂搂住她，给她以安慰，而她则在他的臂弯里沉沉睡着。

陆绾外表冷峻、不苟言笑，折思力却能体会到，她的内心跟他的内心是何其相似，又或者，她比他更加孤寂，因为一个女子无论表面上多么坚强，她也始终是个女子，是个需要男人疼爱的女子。

只不过是这一夜的近距离相处，突然让折思力明白了很多，他跟她不是敌人，而是知己。只可惜，今后这样的事恐怕不会再有了！想到这里，折思力内心满是惆怅。

门帘忽然被人挑开，陆绾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视线，他不由错愕，万分惊讶地盯着她的脸，一时竟忘了藏起关切的目光。陆绾脸色很平静，只淡淡地说了句：“我把刘西林杀了，你要怎么处罚我？”

折思力愣了愣：“什么！”他的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刘西林是谁！“谁要他企图侮辱苏晴，我一怒之下就杀了他，反正人已死，要怎么处罚我，随便你！”陆绾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来。

“你能回来就好，证明我对你来说不是可有可无的。”折思力突然紧紧握着她的手，声音激动得有点颤抖。陆绾抽出手，正色道：“你错了，我不是为了你回来，你毕竟是我的敌人，又杀了我们大凉那么多将士，这个仇恨没那么容易磨灭。”

这句话好似大冬天兜头浇下一瓢冷水，心头聚集起来的惆怅立刻被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折思力愣怔半晌，面色逐渐恢复了冷漠，他盯着陆绾，突然笑了起来：“这么说，你回来的目的是要杀我？”

陆绾回视着他，他的眸子黑沉而深邃，一眼望不到底，对于她来说，这双眼睛似乎有着一种难以言状的吸引力，让她不由怦然心动，那句“是的”在心里挣扎许久，竟出不了口，到最后甚至有点心虚地偏过头去。

“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折思力伸手扳过她的脸，迫使她与他对视，声音中透着一丝阴冷：“告诉我，你是不是来杀我的！”

他的眼睛里居然有一抹忧伤，这让陆绾十分意外，可是想起那惨死于九夷兵刀下的同僚们，她又不得不硬起心肠，一字一顿地回答：“是的。”

听到这句话，他目光蓦然一凝，继而松开手，陆绾仿佛能感觉出他的胸腔发出一声巨大的破碎的声响，在那一刻，她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丝不忍。哪怕她是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女将军，哪怕她是个杀叛徒绝不手软的女子，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是个心很软的人，根本做不到绝情对待他，而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她对他已然倾心。

折思力双手掩面而泣，泪水从指缝中淌下来。陆绾更加惊异，她还从未见一个男子哭得如此肆无忌惮，不禁愣怔在那里。哭泣片刻，他突然一把攥住她的手，哽咽道：“你若要我命，尽管来取就是，我……我保证不躲不闪，就在这里……等你来杀，好不好？”

陆绾愕然之时，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塞进她手里，折思力握着她的手，以刀尖对准自己的胸膛，抽泣道：“我怕你下不了手，不如……不如我来助你，小绾，只要你用力一送，你就可以替……替你的那些死了的兄弟们报……报仇！”

刀尖一寸寸地逼近折思力的胸口，陆绾有心要撤回手，无奈折思力的手劲太大，那刀尖竟是堪堪刺破皮肤，顿时有一丝鲜血顺着伤口淌下来。“不，我不能……”陆绾用力挣开，双手颤抖得厉害，硬憋的泪水也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折思力不解地瞪着陆绾，眼中充满了询问。陆绾艰难地转过身去，抹掉了泪水，隔了半晌才叹息道：“容我静一静好吗，现在我脑子里很乱。”

“这么说，你心里还是舍不得杀我咯？”折思力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捏住了她瘦削的双肩，她低头，将目光集中在他的胸口：“你的伤……”

“一点皮外伤而已，你不用担心我。”他毫不在意地说：“对了，你晚上没休息好，现在就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自然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陆绾轻轻点了点头，折思力搂着她，她无力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被他半抱半搀扶地送到榻上。折思力温柔地望着陆绾，替她盖好羊毛毯，静等她睡着，才起身离去。

“二太子，您受伤了？”想不到贺拔平凉就在门口，折思力挑帘走出去时，差点跟他撞个满怀。“二太子，我替你包扎一下吧。”折思力抹掉腮边残留的一颗泪珠，淡淡地说：“一点小伤罢了，跟我终于抓住了她的心来比，实在微不足道。”

“二太子，您在说什么呢？”贺拔平凉十分诧异，折思力含笑盯着贺拔平凉，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道：“你呀你，还是太天真，你可知控制一个女人的最佳手段是什么吗？”不等他回答，又接着说：“与其强行禁锢她的自由，不如牢牢把握住她的心，只要她的心是你的，她就哪里也不会去，更不会离开你，这个道理，你懂吗？”

贺拔平凉确实不懂，这一刻他只是觉得折思力的话太深奥了，他瞧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呆愣在那里，半晌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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