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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明躺在破烂的草席上揉了揉自己空瘪的肚子,炎热的傍晚让她幼小的身躯浑身乏力,加之饥饿此刻她已然隐隐有了脱水的前兆。
她不禁咽了口唾液侧了个身,望着一旁紧闭着双眼的贺兰信安然无恙后,打算强迫自己入睡。
入睡,是她目前能想到缓解腹部不断传递给大脑饥饿感的最佳选择,说不定在梦中她还可以吃到阔别已久的火锅。
可就在她刚闭上眼,脑海中臆想出红油火锅那鲜红滚烫的影像,并准备继续再点菜时,一旁的贺兰信却轻轻推了推她,打断了她脑海中的热辣画面将她拉回了现实。
只听贺兰信小声嘟囔道:“阿姐,我饿了。”
贺兰明睁开眼耐心的拍了拍弟弟瘦骨嶙峋的肩膀,安慰道:“乖,闭上眼睛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贺兰信听话的点了点头,嘟着嘴委屈的闭上了双眼,可不到一会儿他又将眼皮抬起,噙着泪道:“阿姐,我还是饿而且腿又开始疼了,爹娘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贺兰明见贺兰信一张小脸枯黄,此刻在夕阳的映射下泛着不健康的油光,不禁心疼起来。她没有办法让一个长期挨饿的孩子在经受病痛折磨的同时,还要忍受饥饿所带来的痛苦。
于是她起身看了看屋外的天,道:“我出去找爹娘,若是他们讨到了食物,我便先拿些给你送来,你乖乖躺着别乱动要不然腿会更疼。”贺兰明摸了摸贺兰信的小脸投去一抹安慰的笑容,随后转身出了门。
这一年,贺兰明不过十岁年纪,已与自己的养父母和毫无血亲的弟弟以乞讨为生两年。
她出了破庙看了一眼即将落下的夕阳,扭头踮脚望向镇子方向,期盼能看到父母的身影,可是直到夕阳落下余晖盘旋在天际时,也没有任何身影从镇子方向而来。她心中略过几丝寥落与担忧,长吁了一口气借着西边那点残存的日光向着西北边镇子的方向跑去。
贺兰明小跑着进了镇子,在每条街道巷子里找寻着父母的身影。镇子不大,行乞的人也就那么几个,都是曾经来破庙找过他们麻烦的乞丐无赖,此时见她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不经冲着她故意吼叫着难听的话语,试图拦住她的去路戏弄她。
贺兰明见他们意图上前便早早拐进了另外一条路,避开了不必要的麻烦。她匆忙绕着不大的镇子跑了一圈,也没有搜寻到父母,便只想着先讨点吃的回去给贺兰信填肚子好等父母回去。
只是每当她看向路人打算上前时,对方都会冷漠的加快脚步,从她身旁掠过不留一丝注视,甚至寥寥几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充满了厌恶和嫌隙。
她看着行人来去,心中泛起阵阵苦涩,生而为人冷漠才是常态。
惆怅间,她瞧见不远处街边不大的米糕摊,笼屉中晶莹剔透的米糕正冒着热气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上前,弱弱的问摊主,“叔叔,能不能舍我一个米糕,我只要一个米糕就行,我可以帮你洗笼屉抵米糕的钱。”
摊主是个中年男子,膀大腰圆一脸横肉,见她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姑娘行乞,不屑的挥手道:“去去去,老子又不是菩萨,一边呆着去!”
贺兰明见对方不肯,自己一时又拉不下面子再去央求,紧抿着唇瓣委屈的走开,进了就近的一条无人的窄巷。
狭窄的小巷里还有今日晌午下雨留下的泥泞和积水,她跳着脚跨过几个水滩找了处堆砌了许多柴火竹篓的墙角,坐在地上双臂环着自己依旧咕咕叫的肚子,望着头顶渐渐消失的日光和逐渐呈现深蓝色的天空发呆,心中空落落的说不出的难过惆怅。
被人拒绝的滋味不好受,而且还是如此直接的被人嫌弃。可尊严此时于她而言是再多于不过的东西,只要能讨来一口食物,她什么都可放下。
她默默将下巴靠在膝盖上,望着自己面前的一滩泥水发呆。记得上一次吃饱还是一年前金州知府张大人家在府外施粥时。张夫人见他们一家四口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满眼都是绝望,尤其是贺兰信腿上还绑着固定腿型的木条,便多施了他们几碗粥。平日里父母都是一路乞讨一路挖野菜给他们填肚子,而这些东西中大多数都得留给贺兰信。
贺兰明的养父母是大启国北境津梁人,原本也有良田宅院,还有规模可观的戏班,也算是吃喝不愁,但这一切都因贺兰信的病而面目全非。
贺兰信四岁时偷偷跑去看戏,看得入迷便学着戏里的武生翻跟头,可这一个跟头却让他崴了腿,疼了一天一夜。
原本以为不过是扭伤的小事,父母便也没有过多在意。可谁知渐渐的贺兰信的左膝下方出现了一个小包,不单发炎红肿,更是让他低烧不断。直到最后肿包化脓,一戳便汩汩的向外流脓,腥臭难当,那时他们才意识到他并不是崴腿那么简单。
父母到处找郎中抓药,可终究是耽误了最佳医治的时间。一年下来,贺兰信的腿没见有多大起色,家中能拿得出来的银钱却越来越少。父母几番合计卖掉了津梁的田产,将戏班也盘给了友人,带着他们背井离乡到处求医问药,直至银钱所剩无几。
那时他们刚到了大启都城鄞州,本想着鄞州名医荟萃也许会有办法,可既是名医价格便也不菲。父母花光积蓄实在支撑不住,想起西南边祖籍金州还有些亲戚虽然久不联系,此时却也只能前往投奔寻得一丝生机。
可笑的是,当他们一家四口几经辗转到了金州,沿着父亲记忆中的路线寻去时,却没有任何人记得他们有这么一门穷亲戚。
投奔无望,而母亲变卖首饰的钱也被一个江湖术士以神丹妙药为由从父亲手中骗走。无奈之下父母只好带着他们一路南下乞讨躲过北部的寒冬,打算等来年开春再北上回津梁想办法重操旧业。
就在三日前,父母在官道上行乞时,听闻南滇国来人说那里有一位大法师医术超群,专治各种疑难杂症,简直是在世医神。父母一听,便又来了心思想要带贺兰信再去瞧一瞧,说不定能有起色,这也许是贺兰信站起来的唯一希望。于是二人便又兴致勃勃的带着两个孩子直至西南边陲的平南镇打算在此乞讨几日,凑些银两再南下入南滇国。
两年来,她麻木的看着人来人往,看着听着他们冲着父母鄙夷的眼神和粗俗的言语,渐渐在心中筑起了一座高墙将所有人都拒之于高墙之外,甚至不想再张口说一句话来讨好这世间的任何一人。
她抹了一把泪,绝望的仰望着昏暗的天空,她现在所能做的无非是自己消化掉所有的情绪,在父母面前表现的坚强与乐观,与他们一起面对世间一切残酷。她要重新站起来,去给弟弟找吃食。
就在她打算重新振作出窄巷时,半空中忽然掠过两个身影,落在了她对面的房顶上。贺兰明隐在昏暗中抬头看着这一幕,微微出神。
其中一人身材瘦削,回身虚晃一招,将身后追来之人逼开两米远,死死盯着对方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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