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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择人而事（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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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哚”的一声响，钱世贵用筷子拦住香香的筷子，低声说：“先不忙着吃。”

“为何？”香香有些不解和不高兴，眼前美食动不得，性感的红唇不由地噘了起来，娇嗔地问道。

“香香姑娘，稍安勿躁。”钱世贵故作神秘地眨了眨小眼，带着卖弄的神情说道：“达巡检，人们常说，佳肴款兄弟，美酒敬英雄。你乃是贵客，葫芦鸡算是林兄的一番心意，借鸡喻凤，祝兄弟平步青云，飞上高枝变凤凰。你乃一多才多艺之人，想必定知葫芦鸡背后的典故。”

达明摇摇头，面无惭色坦然说道：“请恕我孤陋寡闻，葫芦鸡尚且第一次听说，典故嘛你这个问法只怕是问道于盲。”

“诸位，据我所知，达爷乃是初出师门，自幼不与世事，以深山修炼为常。故而心如白纸，纯朴少知。如今以眼前葫芦鸡为题，那位能说上一二，便有吃第一筷之奖励。”钱世贵用极具诱惑力的声调说。

他见众人面面相觑，无人答腔，眼珠一转，笑着对着香香说：“香香姑娘，不如你且说说。说上来，肥嫩嫩的鸡屁股，你的最爱，便是你盘中之菜。”

“钱爷，你坏死了。”香香用狐媚的杏眼瞟了一眼钱世贵，风情万种地故意用鼻音嗲嗲地说：“明知小奴家未读过几年书，偏偏来考人家，让别人出乖露丑，我不理你了。”螓首一扭，将后脑勺留给钱世贵，表示自己的不满。

钱世贵呵呵一笑，说：“香香小宝贝，你切勿生气，生气会使人老。”他拍了拍紧靠在身边的英英，示意她坐直，轻轻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说：“达巡检，葫芦鸡名虽不雅，但是陕西地方最为著名的一道菜肴，已有数百年历史。”

一直在旁边掩嘴巧笑的美美，望着瓷盘中的食雕，突然啧啧称叹说：“真漂亮，好可爱的牡丹啊。”

钱世贵点点头说：“食雕之意乃是‘凤戏牡丹’。”

美美用芊指轻轻摸了摸牡丹那薄如纸的花瓣，随口说道：“钱爷，奴家知道‘凤戏牡丹’。盘中鸡即凤凰，古人以凤为鸡或以鸡为凤的情形多有所见。《山海经》载，丹穴山有一种鸟，‘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凰。’徐整《正律》称，‘黄帝之时，以凤为鸡’。凤凰谓之百鸟之王，牡丹象征荣华富贵，故而‘凤戏牡丹’乃寓意富贵常在，荣华永驻。”

美美的话让达明眼前一亮，不由地多瞧了几眼美美。这个不是四人中长得最好的粉头，但从其才华来看，是其他几个拍马也赶不上的，她如果不是官宦人家的女子，就是在青楼中经过良好的培训。在这个笑贫不笑娼，平康也竞争的年头，仅凭着模样儿俊俏的粉头，也是很难招来知情知趣有品位有名头有钱财的风流才子风骚文人富家公子，还得靠自身的玉质气质素质特质加灵性来高张艳帜，比如在琴棋书画诗词歌舞之中至少有那么一两项，能在花国之中出众超群，与那些才子文人比肩唱和，才能吸引他们流连在其身边，如众星捧月般，令社会上的游闲子沓拖少年、走马章台街者，以不识自己为辱。看来这个美美是个巧伺人意的有心人，明知道葫芦鸡的典故却装作不知道，大概是不想与钱世贵别苗头。

钱世贵点点头说道：“葫芦鸡不仅寓意深远，颇有情趣，而且作为关中美味，以皮酥肉嫩、香烂嫩醇、筷到骨脱而著称，被誉为‘西安第一味’。”

“达爷，筷到骨脱之意，是不是这样的。”香香嘴上说着，手中筷子如同闪电一般，夹住鸡屁股一扭。鸡屁股下来了，但整只鸡随之如同山崩地震，瞬间肉骨分离。

“咦，鸡肉竟然如此酥烂，看色泽，葫芦鸡当是经过油炸而成，为何能在烹饪之中保持如此完整的鸡形？不知钱大掌柜可否不吝赐教？”达明见鸡肉酥烂如豆腐而不垮，顿时见猎心喜，连忙问道。

“达爷，别问了，如此美味再不吃，一会儿连骨头渣子都会让香香吃完了。”珠珠顾不上保持淑女风度，与香香争抢起葫芦鸡。樱桃小嘴塞满了鸡肉，油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

达明夹起一块鸡肉，放在嘴中细细咀嚼。第一感觉是香，鸡的表皮还非常脆，他知道这是油炸的结果。再深一点品尝，感觉到了嫩而不柴、烂而不碎，靠油炸是做不到这一点，那么应该是经过蒸煮，不由感叹道：“不错，真是美味。这葫芦鸡果真是鲜、香、嫩、滑，除油炸外，必定还经过蒸煮。”

钱世贵喟然一叹说：“达爷，果然聪慧过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仅吃一口，便知烹制之法。所幸达公子君子远庖厨，不然烹饪无秘方矣。”

“钱爷，难不成真还要蒸煮？”美美睁大一双美目，细声问道。她们自幼便卖到青楼，加意装束，教以书画琴棋、诗词曲赋、吹弹歌舞、拆白道字、顶真续麻之属，以邀厚值，故服侍男人的技艺无所不通，无不尽善。然而，烹饪之术却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因此，对达公子的判断，多少有些怀疑。

“达公子说得不错，葫芦鸡的烹制之法极其复杂。鸡须是西安城南三爻村的‘倭倭鸡’，且岁不过一年，重不过二斤，如是鸡肉质细嫩，滋味鲜美。制作时需经清煮、笼蒸、油炸三道工序。”钱世贵捻着颌下胡须，慢条斯理地说道。

“哇，竟然如此复杂。”香香惊叹不已。

“正因为烹制程序过于繁复，所以拖延时辰至现时方上桌。”

英英伸出小手揪住钱世贵的胡须，威胁说：“钱爷，你还是将葫芦鸡的做法速速道来，让我等姐妹开开眼界。”

钱世贵心痛自己本来就不多的胡须，连声讨饶说：“小姑奶奶，快快放手。莫非你还想从良做小妇，洗手入厨下，为夫作羹汤，别做梦了。”

钱世贵的话一下子击中了英英心底的痛，英英顿即松开小手，低下螓首，默然不语。

每个青楼女子都有一个从良情结，在迎来送往，灯红酒绿，献媚争妍，晨昏颠倒中，每当曲尽人散，一人独坐，不免忧思起日后一旦门前冷落车马稀，暮去朝来颜色故，老来归宿在何处？担心生为万人妻，死为无夫鬼。当然有谁不幻想，有朝一日从良嫁上一个金龟婿，永离这水坑火海。

然而，在一个以道德名节为重的社会中，即使落籍免贱以后，虽然在法律上获得与良民同等的社会地位，但在传统力量的巨大压力下，实际上她们仍受人贱视，做人行事低人三分。

钱世贵感觉到了英英低落的情绪，不以为然地说：“英英，你不过是取悦男人之物事，何必装出一副‘吾亦是人’的模样，来满足你那仅存的可怜的一点自尊。其实身尚不自尊，心又如何自尊。如此下去，可以断言，你活的将是苦病摧身，常嗟累心。”

英英樱唇哆嗦了几下，话到了嘴边没有说出来，最后猛地抬起乌云螓首，贝齿一咬，奋然说道：“活得累不累，奴家从不认命。与其每日里倚门献笑，迎新送旧，逢场作戏，陪了多少小心，到老依然是场空，今日也大姐，明日也大姐，还不只是出了一包儿脓，还不如寻个好姻配把自己嫁了，做一个张郎家妇、李郎家妻，立个妇名，这样我做鬼也风流啊。”

钱世贵对英英的想法嗤之以鼻，挖苦道：“你倒是想得美，从良一事，入门为净，岂是如月下赏花、闲坐斗茶、东篱饮酒、西楼绣花那般美好。”

美美点头赞同说：“咱们行院人家脱籍从良不易，然最难寻的就是顺从夫。我们想寻个好主儿嫁过去，可是那做丈夫的，做不了子弟；做子弟的，做不了丈夫。”

达明一旁听不明白，傻傻地开口问道：“这话怎讲啊，丈夫倒是明白，那个子弟是什么啊？”

珠珠一翘兰花指，轻点达明的脑门，娇嗔地说：“达爷，你真坏，净拿我们姐妹打趣耍笑。”

林同呵呵笑着说：“达兄弟，这子弟就是嫖客。我记得有出叫《救风尘》的戏里有句唱词，是……是啥……对啦，是‘那做子弟的，他影儿里会虚脾。那做丈夫的，忒老实。’”

“其实，娼妓从良，自古有之，然两下志同道合，收绳卷索，白头到老的又有几人？”钱世贵冷冷地说。

“怎么没有？”英英站起身，挺了挺高耸的双峰，俏眼圆睁推激说：“汧国夫人李亚仙结识郑元和于妓寮，郑元和所带资财耗尽，先被鸨母驱逐流浪街头沦为乞丐，后被其父怒其不肖，杖之气绝，弃尸而去。李亚仙暗以珠宝缝绣襦中，脱籍于妓寮，遍访元和，救之复苏，劝其发愤苦读，高中第一。谨守妇道，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博得官民赞羡。还有杨国夫人梁红玉，娼优异数也。以卑贱待罪之躯，而得慧眼识人之明，与韩蕲王共结连理。更纵横天下，争锋江淮，收豪杰，揽英雄，内平叛逆，外御强仇，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古今女子，唯此一人也。青史斑斑，名节永垂。还有……”

“还有个屁，英英你文不如汧国夫人，武不如杨国夫人，能和她们比吗？真是马不知自己脸长，野鸡不知自己尾短，楞要跳上梧桐树冒充凤凰。”钱世贵一拍桌子，讥骂道：“更何况同为娼门女，人的命也不尽相同。就我所知，娼妓从良，如同五味，甘、酸、苦、辛、咸，各人有个人的味。”

“哦，钱爷竟然有如此雅好，对咱们行院人家行事了如指掌，不愧是烟花柳巷里的熟宾常客、青楼楚馆中的郎君子弟，直可与流连坊曲、奉旨填词的柳三变媲美。钱爷，不知这五味有如何说法，何不细细道来，也让咱姐妹也长长见识。”珠珠娇笑不止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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