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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高阴矮毒（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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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吟吟的新人房在三楼，按照青楼的叫法，粉头的房间一般称作新人房。中间的客厅四面墙上挂着几幅名人字画，香几上的博山古铜炉，燃着辟寒香饼，两旁书桌上罗列着古玩炉瓶。厅中摆着一张圆桌，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两个长相磕碜的中年男人，围坐在桌边，大吃大喝得不亦乐乎。高瘦的年纪在五十岁左右，高高的个子像一根麻杆，三角眼，一对四点四十的眉毛，瘦削脸，右下嘴角有一颗绿豆大的痦子，颌下一撮山羊胡。矮胖的也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瞪着一双老鼠眼，淡淡的眉毛如不细看，近乎无眉。粗而硬的褐色胡须彰显着他容易招怨的急性子。脸上挂着笑容，一笑便露出血盆大口和黄板牙，他的笑声永远是与众不同，“嘎嘎”像只鸭子叫唤。

见达明抱着陈吟吟走进门来，矮胖的放下酒杯，伸出右手掌兴奋地冲高瘦的说：“高阴，你输了，拿钱来。我说小娘子去吐酒了，怎样？瞧她连走道都不行了，大概连黄疸水都吐出来了。嘎嘎嘎……”

“这小娘子也忒逊了，还号称‘望仙阁酒仙’，几杯黄汤下去，就成了软脚虾。”高阴不情不愿地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约莫一钱的碎银子，放到矮胖的手心里，发着牢骚说：“愿赌服输，再赌必赢。矮毒，你不要太得意了。”

达明没有理睬高阴矮毒，径直走进了里间，将陈吟吟放在床榻上，就退了出来。他看了高阴矮毒几眼，正准备离去时，高阴叫住他说：“这位老哥，做了一回护花使者，就这样走了，岂不是瘸子点油灯，瞎子付油钱，明摆着吃亏么。”

达明慢慢扭转身来，看着高阴，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手捋着胡须问道：“哦，护花使者……吃亏……你待怎样？”

矮毒放下筷子，斜睨了达明一眼，冲着高阴说：“高阴，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位老哥是占便宜还是吃亏，如鱼喝水，是冷是热，自己知道，干你屁事？况且鼻涕流到嘴里，吃亏沾光也没便宜外人。”

“矮毒，你这话就错了。看人挑担接一肩，这叫仁，看人落水拉一把，这叫义，我是不愿看着这位老哥老实憨厚吃了亏，有意提醒他一句，这是仁义。哪像你，看人挑担加块砖，看人落水扔颗石。”

“错！我矮毒不是看人落水，而是看狗落水才扔石头，这叫痛打落水狗。”

“所以，你这人不读圣人书，专做闲人事。《诗经》有云：“同病相怜，同忧相救”，古人也说，‘画井垂枯朽，穿池救噞喁’。狗落水已经怪可怜了，你还落井下石，简直是令人发指。”

“错！我不是落井下石，而是落水下石。”

“井与水有何不同？井水井水，有井必有水。无论在河，还是在井，还不都在水里。”

“错！山鸡与凤凰并立，二者大不相同。有井未必有水，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叫什么古井无波。”

“谁说古井便无波？含光门外的善和坊那口大井，乃是大唐时的御井，时值千年，至今尤是泉涌汩汩。”

“错！你什么时候听到过井中泉水冒出时会有‘汩汩’响声？”矮毒又抓住高阴的话里的病脚，拉了一刀：“大宋有个名叫什么扬名万里的诗人就说过，泉眼无声惜细流。”

“矮毒，你是强词夺理，毫无道理，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就如同李太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不过是夸张语而已。”

“错！上至八十岁的老太太，下至八岁启蒙的小孩子，都晓得这是山上流下来的水。也只有这个酒量不大的李太白，居然醉眼迷瞪、稀里糊涂地把庐山瀑布看成了九天银河。无怪乎人们说，李白斗酒诗百篇，篇篇都是说醉话。这个酒疯子，说出的话都是醉话、疯话和傻话。如今你高阴说话也是古画掉入酒坛中，醉话（画）。”

“矮毒，话可不能这么说，就算我高阴说了醉话……”

“好，小娘子，高阴认输了，开始说醉话了，酒量不行啦。”矮毒屁股上像装了弹簧一样，腾地蹦了起来，高声笑着，扭头冲着里间喊道：“嘎嘎嘎，高阴，你可是阿斗做皇帝，不服（扶）不行吧，事先可说好的，今晚的银子你掏了。我矮毒今个是滚水泡米花、钥匙挂胸口，除了开心，还是开心。”

达明一旁看着高阴矮毒斗着嘴，心里想起了楚伯曾跟他说过了江湖上的一对黑吃黑拍档、兄弟二人组合——高阴矮毒。

所谓黑吃黑，就是专门抢劫劫匪、偷盗盗贼的江湖人，亦正亦邪，亦侠亦魔。他们从不向金银珍宝的主人直接出手，而是从劫匪盗贼手中夺取。由于没有苦主报案，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落案，这些人完全可以大摇大摆，穿州过县，无所顾忌。但是这种人很少拉帮结派，加上劫盗行为毕竟于律不合，于法不容，不仅那些绿林道的山贼土匪、黑道的豪强雄霸借机暴取豪夺，而且那些侠义道、白道的英雄俊杰也会打着替天行道、伸张正义的旗号，堂而皇之的追杀，所以黑吃黑一般都是吃的痛快，咽的难受。

高阴矮毒就是这样一对黑吃黑二人组合，黑吃黑中的专家，江湖上无论是绿林道，还是黑道，提起高阴矮毒，无不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然而这两个人义结金兰，情同手足，同闯江湖多年。无论对手多少人，极少单打独斗，上阵便是一起上，从不讲什么江湖规矩，各种阴、毒手段层出不穷。江湖中人对他们既恨又怕，说起色变。久而久之，江湖上几乎无人记得他俩的姓名，明里暗里都称他们叫高阴矮毒，两人也不以为杵，反以为荣，毕竟这种吓死人的绰号，在江湖上犹如老虎皮一样，又阴又毒，一般人都视为蛇蝎，无不避之三舍。

高阴矮毒两人虽是刎颈之交，义重如山，却有一桩毛病，那就是抬杠斗嘴。两人只要在一起，眼睛一睁，斗到熄灯；除了睡觉，抬杠不停。今天达明算是见识到了两人的斗嘴抬杠，一环扣一环，环环有埋伏，也算是人间奇葩二朵。

口水战终于结束了，酒量也就分出了高下，虽然不是最后通过喝酒决出的胜负，但是赢者和输者对这个结果似乎都很满意。于是，内斗暂时停息了，枪口一致对外的共识，让他们把尖锐锋利的矛头指向了站在一旁，如同庙里十八罗汉中的沉思罗汉一样沉思的达明。

“老哥，不知尊姓台甫如何称呼？”高阴满面春风地问道。他虽然长相令人不敢恭维，但是读书人敦厚凝重的风姿，还是让人有一种特殊的亲近感。

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的达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略带歉疚的口气说：“不敢，老夫张阶，草字子升。不知二位大侠高姓大名？”

“不敢自称大侠，我俩江湖匪号是高阴矮毒，至于姓名，已有几十年不曾用过。相逢不如偶遇，偶遇才有缘分。张老哥，你不会因为我们兄弟俩的匪号而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高大侠此话差矣，姓名不过是一个人的身份符号，譬如张三李四而已。绰号虽然代表也一个人的性情特征，那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就如孔夫子所言，爱之欲其生，恶至欲其死。自古以来，大奸似忠，大佞似信，岂能以姓名来区分好坏、定人忠奸。就如同画画一样，‘予知此画名实兼，虚美安能动今古。’”

“张老哥说得太好了，名实由来不可逃，悠悠毁誉亦徒劳。臧公已死言终立，不是轩裳世禄高。你这个朋友我高阴交定了，来来来，今晚要为我们的相识恨晚喝个痛快。”

“张老哥，还有我矮毒。我人虽矮，志不矮；人称毒，心不毒。因为我是朋友来了喝好酒，敌人来了吃毒药。”当下便高呼：“采芹，重整杯盘，再添菜肴，更换烧酒，我们哥仨今晚是追太阳的夸父到了北海边，要痛痛快快喝他个够，就像当年的李太白，一饮三百杯，不醉不罢休。”

达明也为高阴矮毒的豪爽大为心折，也就不客气地在圆桌边上坐了下来，叮嘱从里间出来的采芹，待会儿去杏雨那儿，说他不去了，让他们不用在等他了。

三人再喝，与之前喝酒相比，火药味可就浓多了。鉴于高阴矮毒已经战了一场，从公平出发，达明豪放地提出要一对二，而且不使用任何内力真气化解酒水。

达明的提议让高阴矮毒兴奋不已，仿佛出门捡到了一个大元宝似的，兴致勃勃提出要加彩头。达明满口答应下来，表明自己是个穷光蛋，赌钱是力所不及，惟有输者答应赢者提出的一个要求，并提出“四不”，也就是这个要求不得违反江湖道义，不得是输者力所不能及的，不得耗时过长，不得牵扯到钱财。高阴矮毒一门心思要赢了达明，也没有在彩头上多想，便一口答应下来。

一场表面上高阴矮毒占了便宜的赌酒战下来，结果不言而喻，高阴矮毒败下了阵，且不说达明的酒量就是从小练出来的，就凭他的空间魔法，随时可以将进口的酒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点滴不到胃里去。

至于达明提什么要求，高阴矮毒早就醉的捡块砖头都当金子的地步，一切都是哥俩好，全来到，恨不得现在就磕头换帖子拜把兄弟。

酒品即人品，酒性即人性。达明对高阴矮毒的看法又高了一分，决心一定要把这两个性情中人绑在自己对付总制府内鬼的战车上。他在这几次与内鬼的交锋上，始终处在下风上。究其原因，除了自己的武功不如内鬼外，更主要的是自己是缺乏有力的帮手，每次出动军队，人多目标大，对付高来高去的武林人，完全是高射炮打蚊子，大巴掌拍蚂蚁。杨正平武功稍逊还可以原谅，最令达明失望的地方是杨正平太过端正，大有其父杨应宁之风，这与达明信奉的理念完全不同。达明也许从小受的教育与杨正平不同，他讲求的是对付卑鄙要比卑鄙更卑鄙，对付阴险要比阴险更阴险，手段永远是过程，只有结果才是唯一。而在这个方面，或许高阴矮毒更适合与自己协调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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