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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跟踪遇困（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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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申牌末，达明改装成手摇画着美人扑蝶图绢面折扇的书生，头上戴着天青织花逍遥巾，身穿宝蓝织金妆花缎直裰，腰系柳黄丝绦，上挂如意荷包，神气十足地坐在七碗茶茶坊门口的茶棚下，点了三碟点心，沏了一壶茶，惬意地喝着茶，手指头像击鼓一样，在桌面上敲打着“哚哚——哚，哚哚——哚，哚哚——哚哚——哚！”眼睛不时地瞟过街对面广昌号茶庄的大门。

大约半个时辰，歪嘴六从茶庄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盆水，先是左右张望了一阵子，然后将盆中的水泼洒在街面上。

达明“唰”地合上折扇，敲打着桌面喊了一声：“伙计，会账。”

一个伙计走了过来说：“承蒙惠顾。客官，铜钱十文。”

达明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铜钱，大约有十二三枚，扔在桌上，大度地说：“多余的是赏你的。”

“谢谢客官！你请走好。”伙计高兴地收起铜钱，躬身说道。

这时，一脸谄笑的歪嘴六提着昨晚达明见过的钱箱，弓着身子活像一只虾子，将一个脸很瘦，白皙的脸色就像是一个长期没有晒过太阳的囚犯一样的中年人送出茶庄大门。

“三掌柜，今儿东主不出门，小的请老张头把你送去望仙阁。”歪嘴六说着招招手，孙之焕的双头马车驶了过来，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三掌柜拍了拍歪嘴六的肩头，咧着嘴笑着说：“歪嘴六，不错，不错。没有枉费我平常对你的关照，放心，日后有事，我还会罩着你。呵呵呵！”

车夫老张头见三掌柜做好后，拍了拍腰间悬挂的酒葫芦说：“歪嘴六，你可要记得，还该我一壶酒呀。”

歪嘴六哈哈笑着，嗓门高高地说：“老张头，不就是一壶酒么，没麻达没麻达，改日请你喝酒。老张头，望仙阁，你甭忘了！”

达明摇着折扇，紧紧跟着马车，一路向东。

望仙阁在粉巷，是一个吃喝嫖玩一条龙的大妓院。在西安城，就如同南京十六楼一样，是行户人家的魁首之一。

粉巷的来历，还有另一个说法，说是在大唐时期，是皇帝选妃子的地方。每到选妃子的时候，美女云集，娇躯散发出胭脂香粉的味道弥漫在空中，整个街道无论走到哪，都是香气扑鼻。后来这里成了青楼教坊的聚集之地，也许粉头和歌姬是胭脂、水粉之类化妆品的消费主体，这一带又聚集了许多专卖胭脂水粉化妆品的店铺，各种化妆品的香味夹杂着青楼教坊房里焚烧的龙涎、沉香等香雾，成天飘散着袭人的桂馥兰香，所以西安人都称这里为粉巷。

达明是头一回进这古代的妓院，也大大低估自己对窑姐们的杀伤力。像达明这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脸儿，习武练就的健壮身儿，再加上一身华贵的衣衫儿，手上那把价值数十金的扇儿，恰恰应了“姐儿爱俏，鸨儿爱钞”这句话，是窑姐们梦寐以求的恩客、老鸨儿热诚欢迎的摇钱树。所以当达明紧随着三掌柜踏进望仙阁的大门，立刻被十几个环肥燕瘦、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给热情地包围起来，那种疯狂与达明在地球上所见到的粉丝和追星族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吵吵嚷嚷、拉拉扯扯，这个摸他胸，那个拧他腿，大有把达明撕成八块的架势，弄得他手足无措，浑身上下仿佛长满了刺，一点都不自在。

正当达明被莺莺燕燕们晃得眼花、吵得耳聋、喊得口干、摸得皮痒、急得汗出的时候，就听见一个高亢的嗓音压倒了所有窑姐的声音：“哟，公子爷你咋才来呀，你的小心肝宝贝菀柳可是翘首以盼，望穿秋水，思念成疾，如今已是人比黄花瘦了。”

这个声音有如“姜太公在此”的威力，刚才还闹腾不已的窑姐们，一个个就像是嘴上贴了“封口条”，全都闭上了麻雀嘴；吃了“软骨散”，松开了螃蟹手，达明也犹如是一个麻风病人，全都如遇瘟神，退避三舍。

达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底下直呼“受不了！太受不了！实在太受不了！”

这时，一个满头珠翠，穿着一件大红衣裙的橘皮老妪，手里摇着一块手帕，扭着水桶般的熊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窑姐们一个个嘴里喊了一声“妈妈”，低下头退得远远的，七嘴八舌地发着牢骚。

“妈妈就是偏心，俏公子、富男儿都紧着菀柳这个浪蹄子享用，咋就不照顾照顾我们呀？”

“同样都是女儿身，单单儿让菀柳拔了头筹。我们又不比她少块肉，好事咋让她一人都占了？”

“你也不要埋怨妈妈，你是不比菀柳少块肉，但你的肉比她小呀。”

“你的肉是比她大得多，咋不见妈妈照顾你呀。”

“你们也甭忌妒了，谁让人家是‘青楼不识李菀柳，一世眠花枉风流’。”

橘皮老妪对手下的女儿们的牢骚早已见怪不怪了，窑子里的云集嫖客、鼎沸笙歌、旖旎风情让她看不到许多东西了，比如情义啊、善良啊、慈悲啊等等，她眼中唯一看到的东西就是白花花的刻丝放光银子，所有进门的寻芳客也好，手下的女儿们也好，全都是一堆堆会行走的银子。

她满面笑容，目不斜视，一步三摇地走到达明身前，用嗲声嗲气似乎用鼻腔共鸣的娇嗔声说：“公子爷，你有一向没来看看我家菀柳了，是不是在旁家又有了相好的姑娘，真是痴情女子薄情郎，害得我家姑娘夜夜盼郎归，头上青丝变白发，额角又添几道纹。”那种幽怨的口吻，像个被自己老公甩了七八年不用的弃妇。她浑身上下熏得香喷喷，即使在五尺外都能将人薰倒，手中那块绣着腊梅的紫色手帕在达明眼前晃过，冲鼻的香味让达明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

“我……我……”从未见过古代妓院的达明，被这个明显是老鸨的女人，惊的是目瞪口呆、手足无措，好像真是一个负心的郎君、薄倖的檀奴。他根本不知道，在行院人家，这些做妈妈的都是生张熟魏，不论是谁来，进门都是这套说辞，以拉近双方的距离，以舒缓来人第一次逛窑子的紧张感。

“小青，你去告诉菀柳姑娘准备接客。”橘皮老妪一面转头吩咐身后的青衣使女说，一面抓住达明的衣袖：“公子爷，请随老身上楼。”

“别，小生乃是来找人的。”达明发现经过这一闹腾，三掌柜已经不见踪影，也不知道上那间屋子去了，不由地着急起来，手稍稍发力，便将橘皮老妪甩出个尻子蹲，就往楼上冲。

人们常说，春天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其实老鸨儿的面，变脸的功夫丝毫不亚于前者。橘皮老妪见达明不找小姐来找人，还把自己甩飞了出去硬往里冲，瞬间便变了脸，气得西安话都冒出来，指着达明厉声叱喝道：“老八，把这只牙都没扎齐的小毛猴打出去。给他一个跷尿臊，把那个玩艺儿给耍治一回，让他知道望仙阁不是随便啥人都能撒野的地方。”

随着一声雷鸣般的“好咧”，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壮汉领着三个身材结实像大牯牛的汉子拦住了达明的去路。

“你这个半杆子货，也不睁大你的贼眼窝看看，这是啥地方，不是你怂撒野的地方。你是自个滚出去，还是老子把你打个半死，再在你身上撒泡尿撇出去。”老八两个醋钵子大小的拳头，如同一对碰铃相互击打着，阴森森的双眼饿狼般地狞视着达明，嘴里横蛮霸道地说道。

达明不知道有“饭店里不找粪，妓院里不找人”的规矩，对老鸨儿的变脸发飙，感到是老虎洞里菩萨堂，有些莫名其妙（庙），不禁转过头来看着怒气冲冲的橘皮老妪，惊讶地说：“这位婆婆……”。

“呸！你瞎眼了不是，老娘有恁老吗？”橘皮老妪叉着腰，横眉怒眼，活脱脱的一个母夜叉。

“姨……”达明看见橘皮老妪眼睛一瞪，又要发飙，连忙改口说：“大姐，大姐，小生真的是来找人的，有什么事，待小生找到人之后再说，如何？”

“不成！老娘的望仙阁是个青楼，不是酒楼。你来找人，他来找人，老娘的生意还咋做呀？”橘皮老妪见达明服软了，立刻又操起了官话，得意洋洋地说：“你还是老老实实到新人房里，吃杯合欢酒。我说公子难道不知我家菀柳花娇月艳，玉润珠明，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可不仅是望仙阁的头牌，更是府城花街柳巷的魁首，买笑追欢之人寻常是备厚礼，求一见菀柳而不可得，那些王孙公子、富室豪家为和菀柳有一宵之缘，真个是一掷千金博美笑，破家荡产而不惜。公子你可是好造化，恰好半月前已送下东道，约好今儿黑与菀柳论诗的李大学士五公子，身体染恙不能前来，而你偏又适逢其时，从天而降，这岂不是天作之合？你可不要放着鹅毛不知轻，顶着磨子不知重，不识好歹啊。”

“千般难出虔婆口，万般难脱虔婆手。饶君纵有万千般，不如跟著虔婆走。”达明忽然想起了在一本记不得名字的小说中曾经看过的这首诗，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这个嘴舌儿好不利害的老鸨儿，看来要想不显山不露水地找到总制府的内鬼，也只有跟着老鸨儿走了，可笑自己空有一身“万人敌”的本事，却败倒在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妓院老鸨子手上，无奈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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