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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竹（第1页）

你父母会同意你和一个没有听力的女孩交往和结婚吗？

这应该是顾言看到的第一个关于采薇的视频了，自从点开过热门里一个关于腿部有残疾的残疾人出行是否便利的视频，大数据立刻就在平台上疯狂推送相关的视频。虽然反感大数据这种恶心人的信息茧房，但是如果内容有关于残疾人，顾言还是会比较耐心的看完全部内容。

······

“小顾啊，小竹走了······”同事小林的声音有些低哑，顾言没法儿判断小林有没有哭。

小竹是他在上一份工作的时候负责的其中一户特殊家庭的孩子，所谓特殊家庭，也分失独，残独家庭。是指在当初计划生育年代，普通家庭只能生一个孩子，因为天灾人祸，孩子患有残疾，甚至早夭，早逝，父母不愿或不能再生育的家庭。国家为了保护这类特殊的家庭，有着一套独立于残联之外的班子，专职负责发放相关补贴，定期发放生活物资，组织慰问活动等等。失去独生子女的家庭称为失独家庭，独生子女残疾则称为残独家庭。其实也很好理解，一般家庭如果有一个孩子是残疾或者早夭了，如果夫妻还在生育年龄内，一般来说都会尝试要第二个孩子，如果是失独家庭，那么新的孩子就会变成老大，如果是残独家庭，那么老二就能够在自己百年之后，照顾老大。这种情况在开放二胎以后大大减少了，但也仍然还有极少数家庭，在孩子后天残疾或死亡时，父母早已白发苍苍，失去了生育能力。因此这个部门，至今也还没有彻底被撤销。

顾言第一次见到小竹的时候，小竹就已经躺在自己家里的病床上好多年了。小林是直接负责日常上门走访的工作人员，在来前已经向顾言比较详细的介绍过了小竹一家的情况。小竹是个品学兼优且长得十分漂亮的女生，顺利的在本市的大学毕业后直接留校任教，如果再有一份甜美的爱情，那应该就是妥妥的人生赢家了。但是天妒英才，听说是一次发烧过后，小竹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体温反反复复，大学的工作也不得已暂停了下来。那时候谁也想不到，那一次按下的暂停键，竟然再也没有重新按下重启的机会。

某天小竹就这么倒在了地上，等到送往医院后，医生诊断后告知，小竹再也站不起来了，她就像是植物人一样，甚至比植物人还凄惨，因为她有自己的感知，能够感知到外界的听觉，触觉，嗅觉，味觉。其实小竹也有视觉，但因为病症的缘故，双眼最终会随着身上的水肿，肿胀到无法睁开，用尽全力也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隙。

唯独全身都无力动弹。

那时年轻的顾言尽管还没有怎么经历过社会的毒打，自问还是有着很好的同情心，但是当看着躺在床上已经被剃了光头，全身浮肿到十分难看的小竹，仍然无法将小林所说的“她是个十分漂亮的女生”和眼前的女生画上等号。本就不善言辞的他木讷的听着小竹父母和小林的对话，双眼却始终盯着这张从医院买回来的医疗病床，以及病床上那个年龄和他相仿，本该有着比自己这份无聊又赚不到钱的工作更美好的人生的，身上穿着病号服，全身浮肿的小竹。

许是从来没见过年龄比小林还要小上一些的人竟然是小林的“领导”，又也许是从未见过一个“领导”居然会一直认真的看着自家的女儿，看着自己夫妻二人，看着自家的居住情况。两位老人对于顾言从最开始的惊奇，到后来经小林的介绍后的感动和热情，以至于在多年后的今天，病床上的小竹去世了，无论是顾言还是小林都已经离开了当初的工作岗位，小竹的母亲还是给他们打了电话。小林的亲和力毋庸置疑，早已融入了这个特殊的小家庭。但也许种子就是埋在了这一刻，小竹的父母不再把顾言当外人，而顾言也头一次不再因为自己的工作又苦又累收入还低而抱不平。他开始时不时的主动约小林上门走访。在没有上级部门批下的慰问物资的情况下自费带着点水果和牛奶上门探望。应付式的任务，渐渐变成了生活上的习惯。

小竹的家早已不是当初在大学里任教的时候住的房子了，两位老人为了她的病早早卖掉了房子，居住在如今这个分不清是一室一厅还是纯粹只有一个方块儿空间的小屋，东西塞得满满当当，以至于顾言无法分清究竟在堆到天花板那么高的尼龙袋子后面，究竟有没有一堵小小的，约摸着5到1o厘米的，用来区分房间和大厅用的小墙，更无法粗略的计算出这个小房子到底有没有2o平米。整个空间只有三张床，两张是双层铁架床，一张是小竹的医疗病床。双层铁架床的上方堆满了诸如废弃电风扇等杂物，那是阿叔出去捡的破烂，卖出去能够换点散钱，起码两个老人的吃饭钱是够了。厨房里大多的厨具都是残破的，但唯独排插灯泡等电器是新的。据说是在顾言接任前，上一任来上门探望的领导要求给老人家换的，因为担心电器老化容易引起火灾。

其实顾言很早就有想过小竹一家最坏的结局，小竹已经三十多岁了，躺在病床上也有许多年了，家里每天都需要用到雾化机，空气清新机，导尿管等专业的医疗器材。定时定刻的喂药，每天擦拭和活动小竹的身体以免会得褥疮，并且家里没有固定收入的两位老人还要轮班出去打点零工维持生计。更让顾言绷不住那面瘫表情的是，无论当天轮到哪位老人出门，在零工的工作做完后，老人还会去地铁站、马路边去做义工。老人告诉小林，因为想给小竹积点福啊。两位老人一个刚过六十，一个五十多岁，头上的银发早已堪比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了。顾言很早就想过，按照两位老人这个“工作强度”，加上年龄问题，当他们百年之后，小竹会有人照顾吗？目前的文件似乎还没有出台，是否会有组织负责接手和治疗，老实说顾言并不太了解。小竹的亲人愿意照顾她吗？顾言也不敢妄下判断。但可以想象的是，即便有着这样的组织和机构，对于一个无生活自理能力的人来说，陌生人的照顾，亲人的离世，那时的小竹兴许真的会感觉生不如死。她只是无法自理，并非毫无知觉。

“或许这个结局对于小竹和她的父母，都是一种解脱吧······”顾言沉默了很久，小声的说出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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