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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路见不平生怒一（第1页）

阳州大地以龙江为界，北五南四，分成九州地域。释州南倚龙江之腹，为北五州之一，居阳州正中。释州往北过了小泰山便到武州，而欲过小泰山，必先经过几座村、镇，其中离小泰山最近者，便是一座千年古镇，名唤“铁松”。

铁松镇中有五千居民，可算大镇。镇东有十丈古松一株，据传有千年之寿，树身呈黑灰之色，故名之“铁松”，本镇先祖便是见此树有灵异之处，故在此盖屋落舍，结草而居。

铁松镇自东镇口起，有一条五里长街。街上商铺小摊鳞次栉比，乃全镇最繁华热闹的地段。街中段有一间五层酒楼，装潢华贵，门庭若市，叫作“商财酒楼”。

商财酒楼是镇上最大的酒楼，又兼住宿、唱卖之职，其外观奢华宏伟，内里水榭连亭，菜肴精致美味，花销昂贵不菲。出入其中者，皆是富贾望族、高贤雅士。而这酒楼最为人称道之处，便是它在热闹时段编排的节目。这节目偶尔是丝竹之声，偶尔是霓裳之舞，间或有什样杂耍。而这一日商财酒楼为诸多食客所排的节目，便是一段评书。

说书人名叫蒋子文，年纪不大，修为一般，足迹却已然遍及北方五州，于释州之内小有名气。他最喜采集奇闻轶事，再将之编撰成录，说予人听，故得了个“巧舌士子”的名号。他这日说得是一段“幽冥客血洗金鹰帮”，就见他既说且演、静动互存，语言生动、有平有爆，时不时抖出个包袱将听众逗得哈哈大笑。酒楼内食客听得如痴如醉，停杯放箸。而外面的平民百姓便扒着栏杆，围了几层，专心致志地聆听评书。幸得商财酒楼内设有传音法器，使蒋子文的声音清晰响亮地传遍整个酒楼，这才能让酒楼外的人蹭听。

时值晌午，人们大多饭饱神虚，在下午劳作前再歇息一会儿。一个衣衫简陋的老汉推着一辆推车往商财酒楼而来，在正门左手边几丈远处将推车放下。待有路人注意到他时，他已经竖起一杆白幡，幡上写着“卖身求医”四个大字。白幡下横着一方草席，席子上躺着个衣着简朴的少女。那少女看来二八年华，五官精致，靡颜腻理，只是此时面如金纸，冷汗涔涔，神色痛苦，双目紧闭，睫毛微微颤动，身子不住发抖，一丝声音也无，好似深陷噩梦之中。

那身形佝偻的老汉跪在少女身旁，双目无神地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嘴里不住念叨着“告求乡亲，救救丫头一命”这句话。

很快地，有一个人停了步子，看着老汉和少女。紧接着，另一个人也驻足观看。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这里已然围了几层人。那些在酒楼外最外层听不清评书的人们见这边又有了热闹，便跑来此处一看究竟。

人群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众人的目光都在场中老汉和少女身上，并不会注意到又有什么人加入他们来凑热闹。就在这无人注意之时，一个头戴斗笠的八尺灰衣大汉站在了人群最后。他透过前面许多颗晃动的人头，看清了场中的情况，一时心生好奇，遂功聚双耳，将人们的议论尽收耳底。

“当真是作孽！孟议郎修桥铺路、开荒放田，做过多少好事，是大大的善人啊！如何到老，落得这般田地！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孟家那个丫头可是邪门的紧啊！若无她在孟家，铁松孟公如何会白发人送黑发人，先死儿媳，再死儿子，乃至于家破人亡。”

“若是孟家公子、媳妇尚在，孟议郎也不至于老来无依啊！”

“我还记得十六年前孟丫头出生，方圆十里的天上都聚起了乌云，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雨，淹坏了许多庄稼。这丫头体型虽小，却是把孟家媳妇苦苦熬了一夜，最后活活死在了产床上！”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老天爷下雨怪孩子做甚！若非那个陆三蛋勾结狗镇长，强夺了孟公议郎之位，后又侵占了孟家的财产，孟公子也不会急火攻心，旧疾复发。陆三蛋和狗镇长合该被千刀万剐！”

“他家那丫头，名字虽取得轻贱，命格却还是那般硬！谁沾上谁死，哪个敢买她？”

“你看那孟丫头的症状，哪里是什么病！分明是中了邪！”

“真是苦了孟老……”

“造孽啊！造孽啊！”

众人议论纷纷，有的哀声叹息，浓情真意；有的长嘘短嗟，眉宇间却有幸灾乐祸之意。

大汉听了一会儿，眼见围观之人神态各异，再看场中老汉与少女，心下生出一些怜悯。他将手伸进衣褂里，摸着一粒金饼子，刚要掷出，身旁人群涌动，向他大力推搡而来。他虽未足下不稳，但身形也为之一滞，银钱还未抛出，场中又生了变化。

只见人群外走来四个精壮男子，各个年轻力壮、人高马大。他们冲入人群，双手连推，将水泄不通的人群挤出一条通道，举止十分霸道。他们身穿统一的青色绸衣，胸口处用金线绣着“商财酒楼”四个字。大汉看着他们，猜他们应是酒楼里的侍应护卫，又见其来者不善，心怕他们会对老汉与少女不利，遂暗中提气，随时准备出手。

那四人中为首之人看着一跪一躺的两个人，面上露出不忍之色，柔声道：“老人家，您在此地如此行事，着实会坏了我酒楼里的生意。刚刚已有客人发脾气，说外面声音太大，吵到了他们听书，掌柜这才差我前来。可否请您换个地方，我们几个愿帮您一把。”

孟老汉闻得声音，抬起头来。说话那人见他双眼浑浊失神，心中更添怜悯，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银屑：“老人家，这是我家掌柜使我给您的。拿着这钱，给孩子好好找个大夫。您在此处这般，终究不是个法子。”

孟老汉双眼里突然生出一点神采，只是面上悲苦之色更浓。他双手颤抖着接过了银屑，低声道了句谢，然后便颤颤巍巍地收了白幡。

大汉见那人行事客气，不似欺压良善之人，便放松了警惕，心道：“商财酒楼里一小厮都这般有礼，难怪商财号产业能遍及释州。想来他几个适才硬生生将人群推开，也是心中清楚这人心猥琐，除非有生死之危，否则为了看点热闹当真是不肯退让半步。”

孟老汉刚要将兀自抽搐不已的孟丫头抱上身后的推车，这里又生出变化。

众人就听见几声长长的马嘶从身后传来，紧跟着就是厚靴落地的声音。只见人群之外，四匹高头黄鬃马踢腾不休，四个黑衣佩刀的男子向场中走去。他们与商财酒楼的四个护卫还不同，气势更足，带有浓重威严，一个个龙行虎步，趾高气扬。众人见他们过来，纷纷避让，本来水泄不通的人群向外退了几步，变得稀疏了一些，可人数上却是不减反增。

商财酒楼护卫中带头那人早已迎了上去，就见他笑意盈盈，对着四人中头目模样的那人行礼道：“原来是杨少门主亲临，可是来酒楼用膳？小的有失远迎，这便去与您安排顶楼雅座，少门主还请往这边移步……”

“我确是来此用膳，远远地便看见此处喧哗吵闹，成何体统！闹市之中，更重纪律！适才月议会上，我已数度强调，本门新立之际必以维护镇中秩序稳定为重。镇长与议长再三作保，绝不生事。前脚散会，你商财酒楼就在此闹事，是否这招牌不想要了！”

杨峰毫不买账，连声斥责。对面那人闻言，心中恼怒，面上却尽力掩藏不虞之色：“回禀少门主，此事确是小的处理不及时。不过如今已办得妥当。我这便着人请乡亲们散去。眼下日头正盛，少门主莫要晒这太阳，还请跟小的往酒楼雅间歇息。”

杨峰看起来不过二十，面庞坚毅，有如刀削，虽年纪轻轻，却自有一股凶悍之气。若非他眼袋泛黑，眼神略有涣散，倒也算是个英武男子。

他还欲再说两句，过过新官上任的瘾头，可却在面前四人之间的缝隙中瞧得他们身后的场面。只见一个六旬老汉怀抱一个少女，正将其放在了一辆破烂木车上。那少女紧咬银牙，身子发抖，状似癫痫。

杨少门主推开酒楼的护卫，跨出几步，来到老汉身前。孟老汉本已将孟丫头搁在了推车上，铺好草席，盖好被子，正要将车推走，就见杨峰走了过来，双手一抖，车子“噔”地一声，落在地上。他神情慌张，双眼中闪过浓浓忧色。

那护卫见状，面上也有懊恼神情，又摇了摇头，好似无能为力一般地轻叹了一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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