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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过年（第1页）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世清仍然保持着热络的友谊，常常一起去吃饭，我记得我和她共同度过最多的时间，就是下班后坐在我宿舍楼下的一棵大树下，那里摆放着一张桌椅，大树的树枝上残余的叶子刚好能给这片小小的地方带来一点荫影。我和她坐在这，有时喝着奶茶，有时喝着饮料，她继续讲着她的故事，我听着。

这段美好的时光持续到了天气转凉，我不得不在出门前套上一件外套。上班时在犹豫要不要买件厚点的衣服准备过冬，我今年过年是不打算回家了，想在这个年假里躺在我即将租的房里计划一下我以后要做的事。商店老板是本地人，他告诉我“不用买棉衣，广东的冬天你都没感觉到他就过去了，而且就冷那么几天，白浪费那点钱。”

终于等到发工资了，我拿着钱整天四处打听哪里有合适的空房出租，我想要一个窗户朝西，最好是有阳台的，可以供我在下班的时候欣赏夕阳。这天下了班我告别了世清，正皱着眉头在大街上游荡的时候，碰到了小强。我一看到他我就想起来，他可是租了房一直在外面住的，不如问问他吧，于是我就问了:“小强你知道哪里有好房子在出租吗？最好是……”我跟他说了一下我的需求，他思索片刻就转身带着我走，走了不一会儿就到地方了，是我之前看到的那一片花丛围着墙种的那座公寓，站在一楼的楼梯口就贴着一张空房出租。我恍然明白，我之前都是在外面转一圈可没有靠近楼梯口来看的，这广告藏的也挺深。给房东打了个电话，于是他提着一串钥匙从楼上下来带我上去看房，是在七楼，有点高而且还没有电梯，不过房间里有阳台，正好面朝西，墙面地面干干净净，对我来说这正适合我。于是我很痛快也没有跟房东讲价，就花了两千租了下来，押一付一，一千的房租让我有些心疼，不过这房间里一个客厅，一个阳台，一个卧室，一个厨卫，还有个卧室没装修，空置了放一些闲杂品，空荡荡的房间里看着面积还不小，这个价格也刚好合适，我心里这样想的。交接完，房东把门钥匙给了我就走了，留下我和小强在我的新房间里转来转去。突然小强说:“你手上还剩多少？能不能先给我借一千，我工资拿去还债了，手里没几块钱用。”我看了一下还剩个将近两千，有点为难说:“还剩一点，有点不太够用。”小强又说:“先借我用用，很快就能还给你的，最多在过年前就还。”此时已经到了十一月底了，盘算一下还有一个半月过年，先留一千做生活费，剩下要买的东西下个月领了工资再买也行。况且人家好歹帮我找了房，借吧。我在心里自己说服了自己。于是给小强转了一千块钱，剩下不满一千买了点生活用品之类的，花费了将近一半，只能在之后的一个月里省吃俭用了。

一直到第二个月发工资那天之前，我都很少再挥霍我那为数不多的财富，在这期间，雄川请我喝了几次酒，我和他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少了，世清的所有邀请我都委婉的用一些蹩脚的理由拒绝了，至于小强，就宛如消失了一般，连工作时间去找他都不一定能找到。

无法想象一个人的收入只能刚好满足自己的伙食，那该是一种多么落魄又痛苦的日子，而我刚好体验到了。而更令我感觉到这生活给我带来的挫折是在发工资那天，中介为了不让我们放了年假后拿着钱不来上班，仅给我付了一半的薪水，拿着一千七百多块钱，我感到手足无措。一千交了房租，手里拿着七百我独自坐在我常去的商店门口的马路边上，只感觉心乱如麻，这七百将让我度过这个大年，我不知该怎么才能把这笔钱最大化的满足我的日常需求。

春节假期很快来临了，放假后的第一天，除了世清以外我们几个熟悉的人聚在一块儿吃了个饭，纷纷互相告知明后天就走了，回家的，或去其他地方的。世清也在第二天打了个招呼坐上了回家的车。送走了世清又去送小强，在送小强进火车站前，正好问问小强能不能先还我钱，而小强告诉我说:“你也知道工资就发了一半，我还要回家，再回来这路上钱根本不够用，到时候还得问别人再借点钱呢。你的钱能不能缓缓？”我说:“那你想想办法，我这房租一交剩几百块钱这年也不好过，我都不能回家了。”“那我回去了想想办法，尽量给你还上，你先顶顶。”小强既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先凑合一下期待着小强能早点还钱吧。

回去的路上，我独自走在荒凉的马路上，天气越来越凉了，甚至对于我这单薄的穿着带来了丝丝寒意，树上仅剩的几片落叶随着风扑到我的身上，我在这时感觉到了孤独，还有无尽来源于经济危机带来的难过里。

若不是真的没有办法，没有人会愿意蹲在马路边上吃着泡面看着别人家里明亮的灯火和家人团聚的欢乐，尤其是在大年夜里。我在这时想念起家人的嘘寒问暖，可惜我不珍惜，在前几天的时候就为自己的逞能，拒绝了家人给我转钱的话。我觉得起码初次踏入社会，头回靠自己的能力去赚钱，不能让家里人知道我在大年夜里落魄到这种地步。中国人的常惯作风，对家人往往报喜不报忧。

过年的时候，无论大小饭店基本上关门了，只能从商店里买了一桶红烧味的泡面，在老板的催促下我泡好了面，刚走出门老板就关门关灯回家去了，而我找个路灯下，坐在那吃泡面。令我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雄川提着两瓶酒，嘴里叼着烟，向我走了过来，我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在这里出现。

“怎么在这吃泡面？”他也有些意外，走了两步坐在了我旁边。

“这不是饭店都关门了嘛，反正也没什么人，就随便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我说。

他又说:“怎么穿这么点衣服？不冷哦？”

我笑了笑回答:“本地人告诉我冬天不冷，所以就没准备厚衣服，撑一撑也不是太冷”其实这时候我已经冷的都开始流鼻涕了，我也很奇怪，好几个人都说广东的冬天一点也不冷。

他用牙开了那两瓶酒，给我递过来一瓶“喝一口，暖暖身子。”我也不客气，接过来闷了一大口，顿时感觉脸上热了起来。

他在旁边抽着烟，望着对面小区里家家户户亮堂的窗户发着呆，我在旁边“哧溜哧溜”吃着面，不过一会儿就吃完了，掏出我兜里像是被蹂躏过的紫兰州取出一根递了过去。他终于不发呆了，开口说:“怎么抽这玩意，几块钱的烟不呛吗？”

“嘿嘿，呛了点，不过劲大，你尝尝”我说。

“你是不是没钱了？”他从兜里掏出芙蓉王递给了我一根，自己又点上一根。我有点不太好意思吭声了，接过烟点了起来，吸了一口“手里确实没钱了，就剩几十撑一撑等春节过完。”

他没吭声，只是吸着烟喝着酒，我看着他刚刚在看的那几扇窗户。窗户里人影来来往往，时不时还传出来几声肆意的笑声，有老人的，有年轻人的，还有小孩子在放开声叽叽哇哇的喊着什么，那几扇窗户里的灯光是黄色的，其中有一家好像装了紫色的氛围灯，看着另一有一番趣味。正当我在想他们几家的装修公司是不是同一家时，脸上飘来了两点雪渣，肉眼几乎看不到。

“下雪啦下雪啦。”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小孩的声音，这下眼前的那几扇窗户更热闹了，人们纷纷探出头往外看着，抬头往上看着，伸出手试图接住雪渣的。我抬头望向头顶的路灯，冷白色的灯光下确实飘落着稀稀疏疏的白点，落在我脸上，眼睛上，让我感觉到真的下雪了。

“走吧，去我房里坐坐，明天看新闻你会发现，这是几十年来惠州头回下雪。”说完雄川站起身，扔掉手里的烟头，再把酒瓶里所剩不多的酒一口喝完，我也学他把瓶里的酒全喝完，把酒瓶甩到马路上，但是两个酒瓶都没破，只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路上我总算反应过来向他提出我的疑问:“你不是说要去澳门吗？怎么还没走？”

他双手插在兜里，漫不经心的回答说:“组长女朋友不让他去，他在说服他女朋友。”

我说:“哦，所以耽搁了时间，还是要去的吗？”

“嗯，过完年了就走。”他有些闷闷不乐的说。

他租的房子离这不远，所以走了两步路就到了，这一会儿的时间，酒精散的差不多了，我也又开始感觉到冷了，已经有些忍不住要在呼吸前绷紧身子才不会发抖。

进了他的房间，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羽绒服递给了我，“穿上试试，刚买的准备换洗的，还没穿呢。”我正在穿，他又从床头柜里掏出两包烟，三张百元钞票和一些零碎的小额钞票，又向我递了过来，我这时刚穿好衣服，感觉有点小了，不过一穿上瞬间感觉暖和了很多，再看向他伸出的手，我连忙要拒绝:“钱我不要，衣服先借我穿两天吧，这两天怪冷的。”他装作不耐烦的样子，一把拉过我的手，又推开手臂，把烟和钱塞进我的衣服兜里，令我有些无法拒绝。

“拿着吧，吃点好的，那种几块钱的烟就别抽了，”他说。

我不好意思的对他笑着说:“那就全部当是我跟你借的，等过完年了再还给你吧。”

他摇着手说:“以后的事以后说，先拿着用。”又给我从他放在地上的一箱啤酒里提了两瓶，“拿去喝，暖暖身子，别冻感冒了又得花钱看病。”

他一副老大哥的模样，令我有些动容，而后说了一番感谢的话，告别了雄川走向回我住房的路上。一盏又一盏的路灯下，雪花轻轻的盖住马路，宽阔的大街上只有我一个人踩踏着这幅绝美的雪景，雪花已经比刚才大了许多，掉落在雄川给我的羽绒服上，也掉在我脸上，雪花带着寒冷扑向我，我的身体是冰冷的，但我的心在此刻温暖无比，如同有个无法熄灭的火炉在我心底燃烧着，为我抵抗着外面无尽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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