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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第1页）

素素怕牧兰心里难过，极力找话来讲，想了一想，问：&ldo;舞团里排新剧了吗？&rdo;牧兰长长叹了口气，说道：&ldo;不知道，我已经一个月没去了。&rdo;素素心里疑惑，牧兰突然停住脚，她吃了一惊，也止了步子，只见牧兰脸上，两行眼泪缓缓落下来。素素从来不曾见到她哭，只是手足无措，牧兰那哭，只是轻微的欷歔之声，显是极力地压着哭泣，反倒更叫素素觉得难过。她只轻轻叫声：&ldo;牧兰。&rdo;

牧兰声音哽咽，&ldo;怎么办？我该怎么办……&rdo;

素素本来就没了主意，听她这样问，只是默默无声。游廊外就是一顷碧波，荷叶田田，偶尔风过翠盖翻卷，露出苍绿的水面，水风扑到人身上仍是热的，四周蝉声又响起来。

她回家去，心里仍是不好受。因慕容夫人入夏便去了枫港官邸避暑，家里静悄悄的。维仪照例出去就不回来吃饭，剩她独自吃晚饭。厨房倒是很尽心，除了例菜，特别有她喜欢的笋尖火腿汤。她心里有事，兼之天气热，只吃了半碗饭，尝了几口汤。回楼上书房里，找了本书来看着。天色已经暗下来，她也懒得开灯，将书抛在一旁，走到窗口去。

院子里路灯亮了，引了无数的小虫在那里绕着灯飞。一圈一圈，黑黑地兜着圈子。院子里并没有什么人走动，因着屋子大，越发显得静。她胸口闷闷的，倒像是压着块石头。在屋子里走了两趟，只得坐下来。矮几上点着檀香，红色的一芒微星。空气也静涸了一般，像是一潭水。那檀香幽幽的，像是一尾鱼，在人的衣袖间滑过。

她开灯看了一会书，仍然不舒服，胃里像是翻江倒海一样地难受，只得走下楼去。正巧遇上用人云姐，于是歉然对她讲：&ldo;云姐，烦你帮我去瞧瞧，厨房里今天有没有预备消夜，我老觉得胃里难受。&rdo;

云姐因着她一向对下人客气，又向来很少向厨房要东西，连忙答应着去了，过了片刻，拿漆盘端来小小一只碗，说：&ldo;是玫瑰汤团，我记得三少奶爱吃这个，就叫他们做了。&rdo;

素素觉得有几分像是停食的样子，见到这个，倒并不想吃，可是又不好辜负云姐一番好意，吃了两只汤团下去，胃里越发难受，只得不吃了。刚刚走回楼上去，心里一阵恶心，连忙奔进洗手间去，到底是搜肠刮肚地全吐了出来，这才稍稍觉得好过。

朦胧睡到半夜，听到人轻轻走动，那灯亦是开得极暗，连忙坐起来，问：&ldo;你回来了，怎么不叫醒我？&rdo;慕容清峄本不想惊醒她，说：&ldo;你睡你的，别起来。&rdo;又问：&ldo;你不舒服吗？我看你脸色huánghuáng的。&rdo;

素素说：&ldo;是这灯映得脸上有些huáng吧‐‐怎么这么晚？&rdo;

慕容清峄说：&ldo;我想早一点到家，所以连夜赶回来了。这样明天可以空出一天来，在家里陪你。&rdo;睡灯的光本是极暗的，素素让他瞧得不自在了，慢慢又要低下头去，他却不许，伸手抬起她的脸来。缠绵的吻仿佛chun风chui过，拂开百花盛放。

素素脸上微微有一点汗意，倦极了，睡意矇眬，颈中却微微有些刺痒。素素向来怕痒，忍不住微笑着伸手去抵住他的脸，&ldo;别闹了。&rdo;他&ldo;唔&rdo;了一声，她伸出手指轻轻按在他下颌冒出的青色胡碴上。他问：&ldo;我不能常常陪着你，你独个在家闷不闷？&rdo;她说：&ldo;母亲与大姐、四妹都待我极好，怎么会闷？&rdo;他停了片刻，又问：&ldo;她们待你好‐‐难道我待你不好吗？&rdo;她本xg腼腆，转开脸去。chuáng前一架檀木苏绣屏风，绣着极大一本海棠。繁花堆锦团簇逶迤成六扇。她说：&ldo;你待我很好。&rdo;可是qg不自禁，却幽幽叹了口气。他问：&ldo;那你为什么不高兴？&rdo;她低声说：&ldo;我只是想着那个孩子，假若能将他寻回来……&rdo;

慕容清峄本来有心病，听她这样说，神色不免微微一变。摸了摸她的头，说道：&ldo;我已经叫人继续去找了，你别总放在心上。&rdo;素素见他脸色有异，只是说道：&ldo;叫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rdo;那眼里的泪光便已经泫然。他长长叹了口气，将她搂入怀中。

他难得有这样的休息日，所以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他起来得既迟，索xg也不吃早餐了。走到书房去，素素坐在那里，面前虽然摊开着书，眼睛却望着别处，那样子倒似有

心事。他说：&ldo;你是什么时候起来的，我都不知道。&rdo;

素素正出神，听到他说话，倒吓了一跳似的。他心里疑惑，她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只是微笑问：&ldo;起来了？&rdo;他&ldo;唔&rdo;了一声，说：&ldo;还是家里舒服。&rdo;瞧见她手边白纸上写的有字，于是问：&ldo;练字呢？我瞧瞧。&rdo;不等她答话，已经抽出来看，却是零乱的几句诗句：&ldo;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rdo;另一句却是：&ldo;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chun风百事非。&rdo;他虽然受西式教育，但幼禀家教，于国学上头十分的通达，这两句诗来由出处一望便知，心里疑云顿起，脸上却丝毫不露声色。

素素随感而发，替牧兰嗟叹罢了，见他拿起来看，到底有几分心虚。只听他问：&ldo;你说你昨天出去和朋友喝下午茶，是和谁？&rdo;她因着他曾经jiāo代自己，不要多和牧兰jiāo往，说出实qg来怕他不悦，迟疑一下，说：&ldo;是和一位旧同学，你并不认识。&rdo;她第一回在他面前说谎，根本不敢抬眼瞧他，只觉得耳根火辣辣的，只怕脸红得要燃起来。他&ldo;嗯&rdo;了一声，正巧有电话来找他，他走开去接电话，她这才松了口气。

他接了电话又要出去，素素看他的样子，脸色并不是很好。但向来他的公事，是不能过问的，于是只是送他出去，看他上了车子才进去。

他这一去，晚上是在如意楼吃饭。席间都是世家子弟，夹杂着数位电影明星，自然十分热闹。他一进去，霍宗其首先笑起来，&ldo;三公子来了，这边这边。&rdo;将他的位置，安排在电影明星袁承雨之侧。那袁承雨与他是旧识，微笑道：&ldo;三公子，这么久不见。&rdo;慕容清峄笑道：&ldo;袁小姐最近的新戏，我都没有去捧场，真是该罚。&rdo;霍宗其得了这一句，哪里肯轻饶，只说：&ldo;罚酒不能算，太寻常了。你的酒量又好，今天咱们罚就罚得香艳一点。&rdo;席间诸人都轰然叫起好来，许长宁问：&ldo;怎生香艳法？大家可要仔细斟酌。&rdo;霍宗其道：&ldo;咱们罚三公子，受袁小姐香吻一个。&rdo;袁承雨早笑得前俯后仰，此刻嚷道：&ldo;这不行这不行。&rdo;许长宁也道：&ldo;就是，明明是罚三公子，怎么能反倒让他得了便宜。&rdo;霍宗其笑道：&ldo;表面上看他是得了便宜，但有一样，那唇红印子不许擦‐‐大家想一想，他今晚回去，对少奶奶如何能够jiāo代？&rdo;诸人果然抚掌大笑连连称妙，何中则更是惟恐天下不乱，&ldo;就吻在衣领上，等闲擦不掉才好。&rdo;袁承雨哪里肯依，慕容清峄也笑，&ldo;你们别太过分了。&rdo;但众人七手八脚，两三个人一拥而上按住了慕容清峄，霍宗其连推带搡将袁承雨拉过来。他们是胡闹惯了的，见慕容清峄衣领上果然印上极鲜亮一抹红痕，方放了手哈哈大笑。

慕容清峄酒量极好，这晚酒却喝得沉了，待得宴散，心里突突直跳。霍宗其安排车子送客，向他促狭地眨一眨眼，说：&ldo;三公子，袁小姐我可jiāo给你了。&rdo;袁承雨双眼一撩，说道：&ldo;霍公子，你今天竟是不肯饶我们了？&rdo;霍宗其&ldo;咦&rdo;了一声，笑道：&ldo;你们？我哪里敢不饶你们？&rdo;慕容清峄虽然醉了，但也知道叫他捉住了痛脚，又会没完没了地取笑。惟有索xg大方，他反倒会善罢甘休。于是对袁承雨说：&ldo;你别理他，咱们先走。&rdo;果然霍宗其见他这样说，倒真以为他们弄假成真，笑着目送他们上车。

慕容清峄叫司机先送了袁承雨回去，正要回家去，雷少功办事极细心，此刻提醒他：&ldo;今天先生在家，现在这样晚了。&rdo;他酒意上涌，想了一想才明白，&ldo;父亲瞧见我三更半夜醉成这样子，舰队的事又捱着没去办，必然要生气‐‐咱们去端山，等明天父亲动身后再回去。&rdo;

十五

素素因为不喜chui电扇，所以躺着拿柄扇子，有一扇没一扇地摇着。空气里闷得像是开了盖的胶，起初似是水，后来渐渐凝固，叫人呼吸着都有一丝吃力。她睡得蒙蒙眬眬的，突然一惊就醒了。只见窗外亮光一闪，一道霹雳划破夜空，一阵风chui来，只听得楼下不知哪扇窗子没有关好，啪啪作响。那风里倒有几分凉意，看来是要下雨了。

远处滚过沉闷的雷声，紧接着，又一弧闪电亮过，照着偌大房间里。那些垂帘重幔，也让风chui起来，飘飘若飞。接着刷刷的雨声响起来，又密又急。她听那雨下得极大，那雨声直如在耳畔一样，迷糊着又睡着了。

慕容清峄早晨却回来了，天色甚早，素素还没有起来，见他行色匆忙，问：&ldo;又要出去？&rdo;

他&ldo;嗯&rdo;了一声，说：&ldo;去万山，所以回来换衣服。&rdo;一面说一面解着扣子，解到一半倒像是想起什么来，手停了一停，望了素素一眼，但仍旧脱了衣服去洗澡。素素也连忙起来了，看他换下的衣服胡乱扔在贵妃榻上，于是一件一件拿起来，预备jiāo给人洗去。最后那件

白衬衣一翻过来，那衣领之上腻着一抹红痕，正是今年巴黎最时新的&ldo;杏红&rdo;。她傻子一样站在那里，紧紧攥着衣服，直攥出一手心的汗来。心里空dàngdàng的，像是失了力气，清晨本来是极凉慡的，可是额头上涔涔地出了汗。窗外树间，那鸟儿脆声宛转，一声迭一声在那里叫着，直叫得她耳中嗡嗡起了耳鸣。

他已经出来了，因洗过头发chui成半gān，那湿发软软的，越发显得黑。他说：&ldo;我不在家吃早餐了，大约明天才能回来。&rdo;目光凝视着她的眼，倒仿佛要将她看穿一样。她心里只是茫然地难过，眼里淡薄的水汽极力隐忍，却怕他瞧出来，只是低下头去，声音微不可闻，&ldo;是。&rdo;

他听她口气如常平淡，那样子倒似不高兴，&ldo;你怎么了？简直和他们一样的声气，你又不是侍从官，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外人面前说话，别像这样别别扭扭的。&rdo;她只得轻轻应了一声。他说：&ldo;看你这样子，回头见了客人，大约又说不出话来。&rdo;她听他语意不悦，于是不再做声，只勉qiáng笑一笑，说：&ldo;母亲不在家，客人也少了。&rdo;他瞧了她一眼，说：&ldo;我走了，你别送下去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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