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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协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ldo;我可以留下来,但我不希望你们只把我当成一个傀儡,瞒着我做事。&rdo;
杨修哈哈大笑,轻松地晃动手腕,仿佛这是一件可笑的事情:&ldo;那些蠢女人总是藏着掖着的,生怕被人抖落出全部家底,太小家子气了;我父亲老了,脑筋已不大好用。我一直在劝他们,若要让你担当这么严重的责任,不坦诚一点是不公平的。下注嘛,自然是要双方相当,才有赌头。&rdo;
&ldo;我只想知道,你们凭什么与曹氏对抗?&rdo;
一直到现在,刘协才有机会把自己心中疑问一吐为快。之前伏寿总是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只推说时机成熟自然知道。他无论如何推想,都难以想象出以如今汉室之力,既无兵将,也无资财,靠着这几个嫔妃寡妇、废臣假帝,该如何才能打破这副曹氏枷锁,一飞冲天。
杨修似乎早预料到他有此一问,慢条斯理道:&ldo;你听过倚天萝么?&rdo;
&ldo;没有……&rdo;
&ldo;这是一种生长在武陵五溪之地的树藤,纠缠于大树,随木而长,依枝攀缘,食其汁液,绞其甘髓,待得大木枯死,藤萝便可在残骸之上连天接地。汉室就是这倚天萝,自身太过孱弱,唯有依附于一个有力诸侯,暗中寄生滋养,以图大计。&rdo;
&ldo;可藤萝毕竟是藤萝,如何能撼动参天大树?&rdo;
&ldo;藤萝与大树本是同生共长,等到这树势参天之时,藤萝已与它根精勾连,干脉一体,届时即便大树想要分离藤萝,也为时晚矣。&rdo;
刘协疑惑道:&ldo;这说来容易,如何能做到?&rdo;
杨修再度摆动手指:&ldo;又错了。这件事我们已经在做了。汉室在曹氏阵营里的力量,比你想象中更多。虽然这些如今只是种子,但早晚会成为汉室藤萝的枝蔓,紧紧地缠在曹氏这棵大树之上‐‐这些事情自有我在宫外打理,你的职责,就是演好皇帝这个角色,把曹氏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为这些种子的腾挪生长留出余地。&rdo;
这时刘协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ldo;我是为了兄弟血脉,伏、唐二人是为了自己夫君,杨大人是为了汉室忠诚,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才选择这么一条凶险之路;你从心里揪出来的,是什么东西?&rdo;
杨修看了眼远处的汉帝灵位,微微抬起下巴:&ldo;很简单,我杨修是个聪明人。而当今之世,比我聪明的只有三个人。一个还没回许都,一个已经离开许都,还有一个,就是你的兄弟‐‐真正的刘协。倘若我能做成他未能完成的事情,等于是打败了一个比自己聪明的人,这是何等快意之事呵。&rdo;
第七章刺客王越的信条
1
许都的董承之乱刚刚消停没几天,徐州又传来消息:曹公近乎神速般的进军,让屁股还未坐热的刘备猝不及防,不得不抛妻弃子,只身逃去河北,大将关羽、夏侯博被擒;而围攻汝南的刘辟等人,在听到刘备被打败的消息以后,作鸟兽散,汝南之围不战自解。
笼罩在许都上空的阴云,就这么一朵接着一朵悄无声息地消弭了。这时候曹仁也把部队从项县撤回了许都,全面接管了城防。董承苦心孤诣的几步妙棋,就这么被漫不经心地从棋盘上扫落在地。从荀彧到幕府的寻常小吏,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城中紧张的气氛略微缓和了一些,就连城门开启的时间都有了些许延长。
这些好消息带给一些人喜悦,也带给另外一些人郁闷。此时在许都卫的牢狱里,满宠正在和一个人直面相对。
&ldo;大局底定,曹公已从徐州疾还,不日即到官渡,您暂时还见不到。&rdo;满宠说道。
&ldo;哼,袁绍那个废物,这么多天在前线居然毫无作为?还真有当年在酸枣讨董的风范。&rdo;
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愤怒与嘲讽。发声之人是一位披头散发的老者,他手脚都戴着铁枷锁,整个人紧紧靠在深青色的嶙峋石壁上,佝偻着身躯,像是一具从石中探出身体的浮雕。
光线昏暗,十几根粗粝的木栅栏将满宠和老者分隔两边,但不好说哪一边更阴冷一些。邓展站在满宠身旁,把手按在剑柄上,一脸警惕地看着老者。
老者扯动一下手里的锁链,发出铿锵的碰撞声,不无怨毒地说道:&ldo;既然见不到,就算了。我倒也想看看,是他这条恶犬,还是河北那只蠢笨慵懒的大虎能取下这中原。&rdo;
&ldo;我军奉天子以讨不臣,大义在手,自无不胜之理。&rdo;
老者听到&ldo;天子&rdo;二字,嘴唇向上翘了翘:&ldo;你们特意来对一个将死之人说这些,就是为了羞辱我?&rdo;满宠连忙躬身道:&ldo;车骑将军乃皇戚贵胄,虽犯不赦之罪,亦不可失礼。荀令君特地叮嘱过的。&rdo;
他特意点明这是荀彧要求,自然在暗示许都卫的态度与尚书台有所抵牾。这其中缘由,董承听得清楚,不由得冷哼一声:&ldo;既非羞辱,那便是要拷掠喽?&rdo;
董承自从那日事败被关入监牢以来,没受过虐待,但也没受过优待。他知道早晚有一天会面临这些事。
满宠又道:&ldo;刑掠之事,自有专人负责。今日来此,是想向您询问一些事情。&rdo;
董承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ldo;我的人,早被你们捕杀得一干二净,连我女儿都没了。你还想问我什么?&rdo;他已数日不食,精神委靡,但提到自己女儿时,双目却she出极其锐利的剑芒,令一旁的邓展寒毛为之一竖。
满宠面对这种压迫却像是浑然未觉,依然慢条斯理地说道:&ldo;我一直有件事情想不通。车骑将军您在许都、徐州、江东和汝南先后布置,为何却唯独漏掉河北袁氏呢?倘若趁曹公回师徐州之际,您说动袁绍大举南下,内外同时发动,我军局面只怕比如今要艰难数倍。&rdo;
&ldo;然后呢?让袁绍大军把陛下接去南皮,继续圈养起来?那和许都有什么区别?我不是何进,干不出引狼入室的蠢事。袁绍在官渡拖住曹贼,对我来说就足够了。&rdo;
董承尖刻地回答。他已经失去了一切,不再顾忌什么,即使听众是满宠,他也不介意与之分享自己殚精竭虑的心血。
满宠摇摇头:&ldo;您说的对,可袁绍麾下并非庸才,一旦他们看到许都变乱,势必会进言袁绍南下,局势便会脱离您的控制。以车骑将军您的才智,怎会算不到这一步?所以在下以为,您在袁绍帐中,必有一人作为挽具,令得袁绍欲前则前,欲止则止。我想知道的,就是此人名字。&rdo;
&ldo;满伯宁,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我会乖乖招供的错觉?&rdo;
满宠走近木栅栏,把一张扁脸贴在两根栏柱之间:&ldo;因为这将是您复仇的最好机会。&rdo;
监牢里的空气似乎又冷了一些,墙壁上开始挂起薄薄的一层霜气。董承与满宠对视片刻,忽然放声大笑起来:&ldo;好,好。你说的不错。我在袁绍军中,确有一个关键人物。如今说出来,与我丝毫无损,只怕你们承受不起。&rdo;
&ldo;愿闻其详。&rdo;满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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