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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杨平歪了歪头,心里很奇怪,这些事情都是天下皆知的,何必再说一遍。这时候,杨彪眉毛陡然一扬,用严重的语气道:&ldo;可是天下人不知道的是,当时王美人是双生,一共产下了两位皇子!&rdo;

杨平悚然一惊,一个模糊的念头飞快地掠过脑海。

&ldo;宫中的卜者说双生大不吉。王美人便找到了当时担任宫省宿卫的我,央求我将其中一个孩子带出宫去,否则两个婴儿都活不了。我无法拒绝她的请求,也想为灵帝陛下多留一位苗裔。当时我想,反正这也不是没有先例,少帝刘辩当初就是养在宫外,然后才接入宫中……&rdo;

杨彪的声音随即重新低沉下去。

&ldo;……于是我就找到了杨俊,请求他把其中一个婴儿带出去。以我和他的职权,这件事干得神不知,鬼不觉。可几天以后,王美人突然意外死亡,我深深感到雒阳实在太过危险,就连留在太后身边的协皇子都时时面临威胁,何况这个没有任何名分的小孩子。如果他的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我便找了个机会,让杨俊带着那个孩子辞官回老家,对外宣称是自己儿子。他这么多年以来,牺牲很大,做得很好,真是辛苦他了。&rdo;

杨平已经猜到接下来杨彪要说什么了,他盯着老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ldo;你是说,我不姓杨,我姓刘,我是当今天子的双生兄弟?&rdo;

杨彪双手环起,遥空一抱,郑重其事道:&ldo;所以你的字不是义和,而是仲和,因为天子的字是伯和。你流的是汉室皇族的鲜血。&rdo;

杨平舔了舔嘴唇,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这事可真荒谬,前一刻他还是河内郡的一个普通良家子,后一刻就摇身一变成了皇族,而且是当朝天子的亲生兄弟,正统到不能再正统的汉室宗亲!

这解释了为何父亲从小把他放在司马家;也解释了为何父亲这么多年对他只有隔阂的恭谨‐‐但是解释不了从昨天晚上开始的一连串事件。

杨平,现在叫做刘平,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把杨彪的话听完。他隐隐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世之谜,不过是一个开始。

&ldo;我最初的本意,只是想为王美人多留一点骨血。她这一辈子只求过我这么一次,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辜负她。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你会作为杨俊的儿子安稳地过完这一生……&rdo;杨彪突然突兀地转换了话题:&ldo;可是现在事情起了变化,陛下需要你。&rdo;

&ldo;需要我?&rdo;刘平几乎失笑,一位九五之尊的君主,需要他这个既无政治根基也无文才武略的一介乡野糙民做什么呢?

杨彪慢慢用指头敲击着膝盖,双眼望着厚厚的布幔,似乎想努力看穿它。

&ldo;如今的情势你也是知道的。汉室衰微,朝政完全被曹氏捏在手里,像我这样的公卿辅臣,一个接一个地被清洗掉,跟随陛下从雒阳出来的大臣们已是七零八落。长此以往,曹氏将会是第二个王莽‐‐想要重振朝纲,只靠我们的力量还远远不够。&rdo;

刘平自嘲地笑了笑:&ldo;您都无可奈何的事情,我又能帮上什么忙?&rdo;

杨彪竖起一根指头:&ldo;陛下光是承受着曹氏的压力,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我们需要一位影子,能够在暗处活动,为陛下笼络更多忠心汉室的人,积蓄反击的力量。你是一位皇族,你的身份可以做许多我们做不到的事情。&rdo;

&ldo;汉室宗亲多了,何必找我这个连名分都没有的人,谁会相信。&rdo;

&ldo;但陛下的亲兄弟只有你一个,你们的相貌一模一样,没有人能代替你!&rdo;

车厢里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寒风顽强地从布幔fèng隙中透进来,让这一老一少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毕竟天气已是十二月,而许都还在遥远的前方。

刘平道:&ldo;杨太尉当初布这一枚闲子下去,是否已经早有成算?&rdo;

杨彪呵呵笑了一声,味道苦涩:&ldo;你太高看老夫了。若非走投无路,我们也不会将你拖进来……可汉室已经到了悬崖边缘,我们别无选择,只能锱铢必争,挖掘每一份可以利用的力量,不放过每一个可能。&rdo;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越来越激动,胡须一颤一颤。忽然间,杨彪像一头老狮子挺直了身体,猛地扳住杨平的双肩:&ldo;四百年刘氏基业,不可以毁于我等之手。大汉历代皇帝,可都在看着我们呐!&rdo;

刘平被老人突然的爆发震慑住了,他还从来没看到过一个人执著到了这种程度。他不太敢正视老人灼热的目光,眼神有些躲闪。杨彪看到他的样子,哑然失笑,慢慢松开刘平,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平冠,恢复沉稳的神态。

&ldo;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这一切也许很难在仓促之间接受,可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rdo;杨彪说,&ldo;每一天,汉室都在不断衰弱,不断死亡。&rdo;

刘平深吸了一口气:&ldo;也就是说,这一次根本不是曹操征辟我父亲,而是你们要找我?&rdo;

杨彪道:&ldo;不完全是,曹操对你父亲的才干欣赏已久,这一次的征辟确实是出自司空府的命令,我们不过是在悄悄地推动,试图创造一个机会。&rdo;

&ldo;什么机会?&rdo;

&ldo;被征辟的朝廷官员在半路遭遇盗匪袭击,力战不敌,车夫与亲生儿子遇难,自己被斩断了一臂。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这种事情很常见的。&rdo;杨彪说得轻描淡写,刘平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ldo;可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吧……&rdo;他嗫嚅着,想起那两具尸体和父亲惨白的脸孔。仅仅只是为了制造这一个假象,就付出两条人命和一条手臂。

&ldo;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消除&lso;杨平&rso;的痕迹,不让人产生怀疑。要知道,曹操的势力,远比你想象中要可怕。我们不能有一点疏失,否则将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你父亲早已经有了这个觉悟,他随时可以为汉室付出自己的生命。&rdo;杨彪别有深意地说,同时看向刘平。刘平闭上了嘴,什么也没有表示。杨彪也没有继续追问,两个人很有默契地沉默了下去。

车子继续向前滚动着,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杨彪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有意无意地扯一些闲话,从经学、玄学谈到国政历史、名物掌故。刘平从小就被司马防请来名师悉心指点,腹中博学,跟杨彪这等大儒谈起话来,倒也头头是道。

过了正午,官路已经越走越平稳,路面随着络绎不绝的车马日渐平整。荒废的驿站也陆陆续续重新设立起来,越接近许都,大路两旁就越热闹,随处可见农夫在广袤的荒地上埋头苦干。有几棵稀疏的新栽小树,像戍田的卫士一样在田埂上一动不动。

分辨军田和民田很容易,有老有少甚至有女人扶犁而行的,就是百姓的田地;而军人负责的田地则全部由精壮的男性壮丁开垦,效率要高得多。远远望去,整片田野被开成一块块方正的黑黄色土地,如同一个参差不齐的巨大棋盘。

到了傍晚的时候,远远的已经能够望见许都高大的城垣。刘平以为他们会直接进城,不料马车在这里忽然做了一个急速的转弯,掠过许都城边,朝着右侧继续疾驰而去。当天色即将彻底黑透之前,马车来到一处小山山麓,在一处独栋小屋前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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