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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第1页）

那天晚上，她又看见那名娇小的侍女时，侍女赶紧低着头，连偷偷地露出憎恨的目光都不敢了。

蓝熙之看着一众侍女退出，只觉得呆在这里百无聊赖，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早已点上明亮的灯，燃起一种特殊的薰香。虽然是初夏天气，但是，石良玉怕她热，又吩咐下人从窖里取了冰块放着。房间的桌子上，放着不少书和一些卷轴。蓝熙之随手翻了一下，这些书都是些有趣的轶闻、杂赋，正是她喜欢的类型；再翻翻那些卷轴，竟然是曹cao、曹丕父子以及竹林七贤等人的真迹。

其他人也就罢了，可是，当蓝熙之看到那幅嵇康的真迹和一幅不知谁人画的嵇康就义前，在广场上抚琴的图象时，不由得欣喜若狂。嵇康的那幅真迹，是他手书的自己的代表作《从军行》：息徒兰圃，秣马华山。流蟠平皋，垂纶长川。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嘉彼钓叟，得鱼忘筌。郢人逝矣，谁可尽言？蓝熙之细细地揣摩着每一个字的每一笔画，又细看嵇康那幅超迈绝俗的就义图，只觉得每看一遍，就多一些发现，越看越入迷，直到月亮完全沉下去，才灭了灯，躺在chuáng上，依旧细细地回想着那幅画像。一声轻微的声音响在窗台，蓝熙之慢慢起身，毫无声息地走过去，忽然推开窗子，依然是一只猫&ldo;喵乌&rdo;一声跃下窗户，可是，她却不再打算轻易放走猫在窗户下的黑影了。

那个黑影跑得几步，忽见前面横了一个人。黑影赶紧停下，倒退几步，惊恐得全身发抖。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蓝熙之看着那惊恐得瑟缩发抖的女人，忽然道：&ldo;锦湘？！&rdo;

女人抬起头来，眼里放出光芒：&ldo;蓝姐，果然是你！&rdo;&ldo;锦湘，我们进屋里说话吧。&rdo;蓝熙之拉了锦湘，走到门口，锦湘停下脚步，嗫嚅道：&ldo;蓝姐，我不敢进去……&rdo;

蓝熙之奇道：&ldo;为什么？&rdo;&ldo;这是公子的房间，公子从不允许任何侍妾进去的。&rdo;蓝熙之也呆在门口，她还一直以为这是府里的客房，原来却是石良玉自己的卧室。

她看看四周，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谈话，好一会儿才道：&ldo;先进去再说吧。&rdo;

锦湘犹豫了一下，还是怯生生地跟了进去。锦湘的目光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眼里露出梦幻而向往的神qg，似乎要将房间里的一切都印在脑子里。她心qg激动，眼里时而喜悦时而失望时而悲哀……百般qg绪jiāo织，几乎忘记了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蓝熙之也不打扰她，静静的坐在一边，细细地看着她。锦湘身上的衣饰十分华贵整齐，无论是头钗、项链还是手腕上的玉镯，都是上品。她垂下的手白皙整齐，显然是这些年脱离了粗活劳累的缘故。她漂亮可人的容颜也更加丰满，不若早年gān巴巴的如一根竹竿似的瘦弱，显然是调养得当的缘故。锦湘当年不辞而别，谁都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蓝熙之曾多次派人到她兄长家里打听，可是她的兄长也没有她的丝毫音讯。此刻，蓝熙之方才明白，当年，她竟然是随了石良玉而去。

一会儿，锦湘才回过神来，有些羞涩地看着蓝熙之：&ldo;蓝姐，对不起，我失礼了……&rdo;

&ldo;没关系的，锦湘。&rdo;&ldo;蓝姐，你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rdo;&ldo;只要你过得好，无论在哪里都没有关系。呵呵，锦湘，石良玉待你可好？&rdo;

她点点头：&ldo;公子待我很好。因为太好，三夫人和四夫人都很嫉恨我呢……&rdo;

石良玉没娶正妻，三房妾室依次被侍女们称为二夫人、三夫人……依此类推。尽管早已料到锦湘是妾，可是听她自己说出口，蓝熙之心里还是略微惆怅。锦湘当年在那么艰难的qg况下随石良玉而去，但是，因为她是庶族，是一个奴婢，而且，&ldo;奔者为妾&rdo;，所以，她永远也不会有成为石良玉正妻的资格。&ldo;勿以妾为妻&rdo;，不要说出身望族的名门公子，就是一般士族，以妾为妻也会被人讥笑、被人看不起的。这是约定俗成的现实，平常得不足一提。蓝熙之拉着锦湘坐下，温和地道：&ldo;锦湘，我来了这些天，都没有见到你……&rdo;

锦湘垂下头，低声道：&ldo;锦湘只是一个小妾，没有公子吩咐，怎敢出来见客人？&rdo;

蓝熙之默然坐在椅子上，也不知该说什么。&ldo;我听侍女们说，公子带回来一个女子，公子不但时时陪着那女子，甚至处理公事都带着她一起，而且还让那女子住进自己的房间，所以我……所以……&rdo;锦湘跟着石良玉这几年，虽然一直是妾，不过石良玉毕竟未娶妻，心里还有些安慰，可是，得知他带回来的陌生女子居然堂而皇之地住进他的房间，妒嫉、绝望、心碎立刻席卷了她的整个身心。

就在她悲痛yu绝之时，又听得自己的侍女谈起将军如何&ldo;宠爱&rdo;那个女子。她问侍女，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侍女回答&ldo;只听得将军叫她&lso;熙之&rso;&rdo;，她心里一动，赶紧打听女子的相貌体型，这一来，她早已猜出是蓝熙之了，心里又惊又喜，可是，却不敢公然来看她。得知石良玉外出，又偷偷隐在窗外，就是想打探个明白。她默然半晌，才道：&ldo;锦湘，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rdo;锦湘垂下头，低声道：&ldo;最初那段时间还好，可是，现在，就越来越不好了……&rdo;

&ldo;为什么？&rdo;锦湘嘴巴微张，细声道：&ldo;最初，我还可以常常见到公子，现在，公子很忙，一年半载都不归家……他的军功越高，封地越大，事qg也就越多……他已经离家半年多了，可是，这次回来，我都还没见到过他……&rdo;与这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样，随着地位和权力一起增长的，当然是许多的财富和许多的美女，锦湘虽然曾和石良玉同甘共苦，但是也不过是他的姬妾中的一名，又会得到他多少眷顾呢？

蓝熙之看看窗外直挺挺的毫无美感的杨树，长吁了一口气：&ldo;锦湘，石良玉有很多女人，你吃了很多苦吧？&rdo;&ldo;不，蓝姐，除我之外，公子只有另外两房夫人，是石大王赏赐给他的，他不好拒绝才收下的……&rdo;锦湘口里的&ldo;石大王&rdo;就是认石良玉为义孙的雄主石勒。石良玉感激他的知遇之恩，一直对他很尊敬。石勒生前的赏赐，石良玉自然不会拒绝。&ldo;公子志向远大，并不沉溺于酒色，战争中得到的女人或者大王赏赐的女子，他都悉数分给将士，没有留下过任何一人。我们虽然不常见面，可是公子对我一直挺好的，这些年我锦衣玉食，有几个侍女伺候，我身份卑微，能够做妾守在公子身边已经是莫大的福份了，其他也不敢奢求什么……&rdo;

蓝熙之见她急急的为石良玉辩解，而且，似乎真的一脸幸福的样子，想了想，忽然道：&ldo;锦湘，你有没有孩子？&rdo;锦湘摇摇头，脸上浮现出异常悲哀的神qg，眼泪掉了下来，哽咽道：&ldo;我曾怀孕，可是因为一场高烧，昏头昏脑摔了一跤，孩子就没了……大夫说，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蓝姐，锦湘终究是薄命，也怨不得别人……&rdo;蓝熙之心里一震，一个做妾的女人，又终生再不能生育，纵然再相貌如花，今后又如何还能得蒙整天身在花团锦簇中的丈夫的爱怜？她看看锦湘身上华丽的衣饰，石良玉显然没有在物质上亏待她，可是，就这样一个人慢慢地煎熬着时间，等待老去的那一天么？锦湘擦了擦泪水：&ldo;好在公子极少和那两房夫人亲近，她们也没有孩子……&rdo;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ldo;我以前很害怕，若是公子娶了妻子，或者其他夫人生了孩子，我的日子肯定就不好过了，现在，蓝姐，你来了……&rdo;一股冷气袭上心头，蓝熙之道：&ldo;锦湘，你知道的，我和石良玉只是朋友而已，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的……&rdo;&ldo;蓝姐，你还要离开？&rdo;&ldo;我只是无意中碰见石良玉，才顺道来看看，很快就会离开的！&rdo;锦湘立刻抓住了她的手：&ldo;蓝姐，这些年我一直在想着你，一直愧疚当初没有和你辞别。你对我那么好，可是，我自从第一眼见到公子，就喜欢上了他，暗自发誓如果能和他在一起，这一生就是让我做牛做马我也认了。蓝姐……当时，我只是想照顾他，他那么软弱，那么艰难……我并不是指望着跟着公子享福。后来，公子富贵了，也不嫌弃我身份低贱，对我那么好……&rdo;

&ldo;锦湘，你为石良玉做了那么多事qg，他是应该好好待你的！&rdo;&ldo;蓝姐，你不怪我？&rdo;&ldo;我怎么会怪你？每个人都有权利做出自己的选择，你同样有这个权利，不用管其他人怎么想。&rdo;&ldo;谢谢你，蓝姐，你不怪我，真好！这些年，我再也没有见过家乡的人，更没有什么贴心的朋友。当初悄悄私奔，也没脸给兄长捎信！蓝姐，你来了，可真是好极了……&rdo;蓝熙之qiáng笑道：&ldo;好的，锦湘，这几天，我就好好陪陪你吧。&rdo;&ldo;多谢蓝姐。&rdo;不知不觉间，快要到中午了。锦湘道：&ldo;蓝姐，你去我那里吃饭吧。&rdo;&ldo;好啊。&rdo;两人出门，锦湘又回过头看了眼这间屋子，很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凄楚地道：&ldo;蓝姐，若不是你在这里，也许，我永远也不知道这个房间是什么样子！&rdo;蓝熙之无言以答，抬头，觉得头顶的烈日毒辣辣的，十分可怕。蓝熙之在锦湘的陪同下，在整个大院里参观。锦湘独居一栋十分jg巧的小院，这栋院子距离石良玉的房间有相当一段距离。蓝熙之有点怀疑，只怕有些时候石良玉回来了她也未必知道。

屋子里的陈设十分jg致，是众姬妾当中最好的，侍女的数量也是最多的，这也体现出，她在众姬妾中的地位是最高的。蓝熙之略感欣慰，这时，那个娇小的侍女端了茶和果点进来，蓝熙之方明白她为何要用那种憎恨的目光看自己了，原来是在替自己的主子不平。那侍女不敢看她，锦湘笑道：&ldo;小红，你不要害怕，这就是我经常给你提起的蓝姐……&rdo;

小红嗫嚅道：&ldo;她不是将军的……将军的……&rdo;蓝熙之替她把话说完：&ldo;呵呵，我只是你们将军的朋友而已！其他什么都不是。&rdo;

&ldo;朋友？&rdo;小红嗫嚅着退下去，显然还在寻思，除了妻妾这两种身份，女人怎么还会成为男人的朋友！

两人喝了一会儿茶，锦湘偶尔会去门口看看晾晒着的一些山货补品。蓝熙之道：&ldo;锦湘，这都是些什么？&rdo;&ldo;一些补品。公子太辛苦了，我常常给他准备着一些补品，可是，他却极少回来。蓝姐，公子这次又是到哪里去啦？你在这里他都会离开，肯定是非常紧要的事qg吧……&rdo;&ldo;他去北魏使者的驿馆里谈判了，说要三天后才回来……&rdo;&ldo;哦，他又去驿馆了？&rdo;锦湘站起来，脸色cháo红，眼里闪出一丝怒火，&ldo;又是那个老y妇来找他了，这个老y妇每次都是以谈判为借口……真是不要脸……&rdo;蓝熙之奇道：&ldo;什么老y妇？&rdo;锦湘说出长长的一段话来，蓝熙之靠在椅背上，半晌作不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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