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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当今尚书令,应该比我更熟悉他才对。那人的名字,叫做荀谌荀友若。&rdo;
满宠皮肉未动,邓展在一旁听到这名字,却是面色大变。
与此同时,在许都城内的另外一角,赵彦目瞪口呆地盯着杨俊空荡荡的袖管,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ldo;杨公,您的胳膊……&rdo;
杨俊摸了摸袖子,苦笑道:&ldo;能捡回一条命来,已经算是不错……&rdo;然后他把自己遭遇的变故讲了一遍,赵彦听到杨平居然身死,连忙低下头道:&ldo;在下失言了。&rdo;
杨俊自从被邓展&ldo;救回&rdo;许都之后,荀彧来探望过他一回,温言宽慰了几句,留了不少名贵药材。满宠也来过一回,问了一堆很细节的问题,但也没下什么结论。杨俊不清楚他们是否识破了自己的谎言,索性借口养伤,在许都馆驿里闭门不出,把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离开来,即使是在董承之乱时,他也没有离开房间半步。
杨俊再没有与杨彪或唐姬等人见面,因此不清楚刘平在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他只能从城中局势判断,至少目前还没出什么大差错。&ldo;希望那孩子在皇宫里一切安好,不要辜负了我这一臂。&rdo;杨俊心想,同时泛起身为父亲的忧虑。
在这一天,他的房间忽然来了一位访客,自称叫赵彦。赵彦和杨俊也算相识,早在长安时赵家就与杨俊有过来往,那时候赵彦还是个小孩子。现在赵彦听说故人来了,而且遭逢大难,自然要来见上一见。
&ldo;杨公你来许都,可还习惯?&rdo;
杨俊指了指窗外:&ldo;荀令君礼贤下士,特意让许都卫给我安排了两名卫士,寸步不离照顾我起居。他们知道我是获嘉人,又曾在陈留游学,所以还特意挑选了一个获嘉籍的卫士,叫审固;另外一个叫卫恂,陈留人。实在是无微不至,让我感到很惶恐。&rdo;
窗外的两名卫士听到喊他们的名字,把头探了进来,一直到杨俊挥挥手,他们才离开。
&ldo;有才之士,自当安车蒲轮以待,这都是朝廷之福啊。&rdo;赵彦赞叹道。
杨俊不知道赵彦的立场,赵彦也不清楚杨俊的心思,两个人只能像猜哑谜一样试探对方。通过这一轮无甚意义的寒暄,他们确认彼此不算曹公一党,生涩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赵彦忽然想到,杨俊出事的那一天,恰好也是皇宫大火。董妃说皇帝性情大变,似乎也是从大火之后。他已经把所有的细节都印在了脑子里,每次听到什么事情,都会习惯性地拿出来进行横向与纵向的对比。
&ldo;哎,真是。杨俊怎么可能跟皇宫里的事情扯上关系呢。我是不是太紧张了?&rdo;赵彦想到这里,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杨俊看到赵彦发楞,遂开口道:&ldo;彦威,你今日来造访,可有什么事?&rdo;
赵彦这才如梦初醒,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他从怀中取出一套笔墨,恭敬地铺在杨俊的几案前,说道:&ldo;孔少府和赵司徒前几日有了一个成议,如今兵荒马乱,学术不彰。为了不使道统中绝,希望各地能征召一批儒生来许都游学,教授经学。&rdo;
杨俊皱起眉头。这倒真像是孔融干的事情,高调且华而不实。学问这东西确实要紧,当初孔家覆壁藏书,就是要保留下读书的种子。但在这时候搞这个,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可这其中的味道,总有些不对头。
赵彦看杨俊不言语,以为他有些迟疑,连忙道:&ldo;杨大人您是边让边令史的得意弟子,获嘉又是灵聚之地,必有逸士旷才。所以孔少府派我来,是希望请您推荐几位。&rdo;
杨俊笑了,赵彦这番话,拉拢之意已是颇为明显。边让是中原大儒,数年前被曹操所杀,导致士族大震,几乎引发了天大的乱子,这名字已成为曹家的一个禁忌。赵彦公然把这层关系挑出来,目的昭然若揭。这一次征辟天下儒生,果然不那么简单。
杨俊虽属于伏寿、杨彪一派,但他知道现如今应该要拉拢一切力量。既然对方投李,自己也不能不报桃。杨俊想了想,说:&ldo;我郡中有王象与荀纬,都是学问通达之士。孔少府既然有意,我便修书两封,请他们来许都便是。&rdo;
赵彦大喜,主动磨墨蘸笔,要替杨俊写,杨俊道:&ldo;不妨事,我本来就是左手执笔。&rdo;他就手提笔,在一张麻皴纸上挥毫疾书,一边写着,一边随口问道:&ldo;如今少府都在哪几处征召人才?&rdo;
赵彦道:&ldo;两年前陛下曾征辟过郑玄公一次,可惜那次他未能赴任。如今他在高密隐居,身边弟子也有几十人。孔少府已经修书一封,请他再赴许。&rdo;
杨俊的笔端停住了。
&ldo;可高密如今不是袁谭的属地么?袁氏岂会容许你们把郑玄公弄来许下?&rdo;
赵彦道:&ldo;郑玄公有位高足,如今正在袁绍军中,恰好又与少府大人有旧。有他从中斡旋,这件事问题应该不大。&rdo;
&ldo;哦?敢问这位高足是谁?&rdo;
&ldo;您一定听说过,就是号称最有希望继承郑玄公衣钵的经学大师‐‐荀谌。&rdo;赵彦道。
&ldo;啪&rdo;的一声,杨俊握着的毛笔,一下子从中折断了。
2
纷纷扬扬的大雪终于停了,许都内外触目皆白,有若举城缟素。这应该是开春前的最后一场雪,附近的农人都说今年只要不闹兵灾,说不定会有个好收成。
这一日天气晴好,一串长长的队伍从许都的正北厚德门徐徐开出,朝着城北的和梁而去。队伍中有当今天子与皇后、尚书令荀彧、司徒赵温以及朝廷百官,就连曹公的二公子也来了。队伍的仪仗十分简陋,仅仅只有皇帝与皇后的座驾是一辆翠羽黄里的双辕马车,卤簿只有十余名打着冠盖的黄门。其他皆为轻车,许多人甚至不得不在雪泞的土路上步行。
翊扈左右的原本该是羽林、期门二军,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他们被别的卫队替换。这些卫队分成了步、骑两部:步兵皆着黑甲,乃是曹仁营中的精锐;骑兵则是张绣的西凉精骑,马头上还蒙着褪毛的深褐兽皮。
这些倒霉的文武百官之所以要艰苦跋涉,全因为孔融在数天前上的一道书。
孔融上书的内容很简单:&ldo;农者国事,天子当亲耕籍田,劝民始耕如仪。&rdo;
正月亲耕,本为汉帝每年必行之礼。只是前些年汉室颠沛流离,别说田了,连立锥之地都没有,这些仪礼自然无人提及。到了许都之后,诸事都出于司空府,朝廷更不需要操这份心思。孔融忽然提起来这么一出,荀彧居然不好拒绝‐‐皇帝亲耕籍田,为天下表率,这本就是件无可厚非之事。而且这件事宣扬出去,也可以向天下宣示许都政治的稳定,对曹氏也是件好事。
于是荀彧挑选了许都城北十五里处的和梁。那里本是军屯,曹公大军北上以后,一直由附近流民耕种,只是地广人稀,忙不过来,倒适合当籍田之用。
车子在默默地向前滚动,刘协坐在马车上,试图把脖子向外伸去,贪婪地吸着外头清冷的寒气。他自从来到许都,只能在皇宫、司空府有限的几个地方待着,那些地方窄小逼仄,让他憋闷得快要发疯了。难得出来一趟,总算让他的山野之心得以有片刻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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