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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见箫娘欢喜,反握着那帖子怅怏地发了片刻怔,后把帖子悻悻地扬一扬,“她哪里是来瞧我呢?不过是借瞧我的由头,来瞧泠哥。”
“什么?”绿蟾往上撑了两分,白白的脸色添了一丝精神,“你的意思,她是想泠官人的主意?”
箫娘望着她瘪嘴,点了点头。绿蟾思想片刻,才张口,便带出一连串的咳嗽。
箫娘忙旋到案上倒了盅热茶与她,她吃了,嗓子仍有些发哑,“这也了不得,她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心里头想想就罢了,怎么还借故往你家跑?倘或传出风去,你们泠官人如何处?”
“她都不怕,我们怕什么?”箫娘乜着眼,有些无所谓的态度。
偏巧丫头端茶果进来,搁在案上笑,“我说你这个人,面上看着瞧着精明,里头却是个傻的。这种事,女人自然是吃亏,可那是吃亏在前头。你们泠官人未娶妻婚配,闹出风去,世人还不逼着他娶了她去?他不娶,人怎么说他?一个堂堂男子汉,坏了人家小姐的名声,抹脸就不认人。”
箫娘适才警醒,“你这话说得有些道理……那我叫泠哥后日外头多逛逛,晚些再归家。”
绿蟾跟着笑了两声,“这世上,凶的恶的都不怕,只怕这种难缠的,又是位千金万金的小姐,既不能得罪她,又不好伤她的脸面。只盼她自家醒些事,免了一堆人的烦难。”
“她像你一样讲理就好了?也不知吃了什么秤砣,铁了心似的把泠哥望着。”说到此节,箫娘将绿蟾的被角掖一掖,转过话锋,“你这些日觉得怎么样呢?还吃从前的药么?”
“请了太医署的大夫来瞧,换了副方,只是我吃着还是那样子,也不见好坏的。”
“你爹有消息了么?”
绿蟾翘着唇角,笑得苦涩,“头先没走远,使去打听的人回来得倒快,说是路上还算顺当。这会走得远了,哪有那么快回的?日行八十里,路上又疾风暴雨的,你想想,哪里能好呢?”
箫娘少不得劝她几句,落后又问:“何小官人搬到哪个屋里去睡了?”
“随他搬到哪里吧。”绿蟾凄淡地笑着,面容清淹。
见她说起何盏就不爱讲话,箫娘也不再问了。陪着闲坐一会,辞将出去。
丫头去送,少不得与她议论,“两个人打从那时起,愈发不讲话。姑爷倘或说几句逗她,她也不理会,渐渐的,姑爷也不好多说了,只早出晚睡前,往这屋里来瞧一眼,姑娘睡着,他便多坐一会,姑娘倘或醒着,他连坐也不好多坐。”
闻言,箫娘深叹,“好好的夫妻,何苦弄得如此?”
叹完出去,门前溪水长流,朝朝暮暮间,不知流转了多少情愁。箫娘一时难禁伤怀,在正屋卧房里寻了包胡桃出来,捏着把小钳盘在榻上剥胡桃。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想着那日周大官人瘸了的腿,一会又想绿蟾与何盏形同陌路的现状。想得日影西斜,树荫东转,只觉春秋易变,还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呢?
难得伤怀一回,碰巧就叫归家的席泠撞见。他倚在院门上,远远瞧她在对面窗户上发怔,就静瞧了一会。直到箫娘望见喊他,“你不进来,发什么怔呢?”
席泠打秦淮河上回来,穿着补服,手里拎着一条鱼。那鱼张着一圈嘴,死了有一会了,却死不瞑目地向上瞪着他。他提起来给箫娘瞧,“去查河道,顺道买的。”
未几搁在厨房,洗手进来,摘了乌纱帽宽衣。箫娘在榻上看他换了件黧色的道袍,那颜色像搁得发霉的水墨画,黑里泛着一点陈旧的黄。他系了衣带子转来榻上,箫娘就跪起身,迎面往他嘴里腮了一把碎胡桃。
席泠没瞧清是什么就咽进肚子里,往炕桌上一瞧,是一罐的胡桃。箫娘吊着他的脖子咯咯笑,“夹碎了的,给你吃。”
怪道了,席泠险些没叫几点碎壳硌了牙,握住她的腰捏了一把,“夹碎的就给我吃?”
“你不吃谁吃?回头咱们家喂条狗,给它吃也成。”
席泠望她片刻,笑起来,环住她的腰,隔着薄薄绡纱,在触到与触不到之间,抚她的皮肉。然后一把将她抱下榻,自己倚上去,“瀹盅茶我吃。”
箫娘回首看他把脑袋枕在窗台,脸高高地仰着瞧屋檐,只露着个下颌。顺着他的下颌看,屋檐与窗之间窄窄的天空不知几时密云聚拢了,东深西浅的颜色,阳光企图穿透,院中一点暗暗的金黄,像他衣裳那种若有似无又无处不在的旧黄。
顷刻雨点子就噼里啪啦砸下来,亏得他回来的及时。箫娘向他滚动的喉结暗暗剜一眼,喜滋滋去搬了小炉瀹茶。
一向瀹茶的炭都是有烟的,她就搁在他脚下,拿着把蒲扇,使坏地冲着他扇。
席泠咳嗽两声仰回脸,把一条膝支起来,手腕懒懒地搭在上头,眼里只两分不耐烦,余下全是纵容,“我忙了半日才刚回家,你只管折腾我做什么?”
箫娘蹲在地上,一手打着扇,一手托着腮,眼角斜斜地朝梁上一飞,“我几时折腾你了?”
眼风像一只薄弱的蝴蝶,凄丽地栖在梁上。席泠伸下手去,将她一把捞上来。箫娘坐在他放平的那条腿上,歪在他怀里笑。席泠也笑两声,冲着她的耳朵吐热热的气息,“原来不是折腾我,是想叫我折腾你。”
她缩一缩脖子,要面子地打他,“你哪只眼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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