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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第1页）

其实，自汉代始，中国婚俗中&ldo;不像话&rdo;的事，除闹洞房外，还有&ldo;听房&rdo;。所谓听房，就是&ldo;新婚之夕，于窗外窃听新妇言语及其动作，以为笑乐。&rdo;听房这件事，也是载入史册的。比如东汉望族袁隗娶名儒马融之女为妻，就有人听房。这事后来记载在《后汉书》中，以马融之德高，袁隗之望重，豪族府邸之中，尚有此事，则民间可想而知。

因此我怀疑，闹房与听房之俗，大约&ldo;古已有之&rdo;。它们很可能是一种极其古老的原始习俗，其本来目的，是对部落的青年进行性启蒙教育。不过天长日久，世风日下，民心不古，性教育的方式，便变成了性宣泄的手段。而且，在某些时代和某些地方，还闹得极不像话。有的把新娘引至庭前，翻衣服，脱鞋子，品头论足，任意戏弄，以至&ldo;庙见之妇，同于倚门之娼&rdo;；有的大动干戈，舞弄棍棒，吊打新郎，甚至弄出人命案来，使&ldo;红事&rdo;变成了&ldo;白事&rdo;。显然，这就不是性的宣泄，而是心理变态了。

应该说，这里面有一个&ldo;度&rdo;的问题。任何玩笑，都应该以不伤害对方为度。这就像挠痒痒，轻轻抓挠几下，挺舒服；下手重了，抓破皮肤，性质就变了。荤玩笑就更应适度，因为它轻易造成对对方人格的侮辱，尊严的侵犯，也极易造成伤风败俗的不良社会效果。但是，这个&ldo;度&rdo;并不好把握。而且老实说，再适度的荤玩笑，也毕竟不雅；在婚礼上对新郎新娘大起其哄，强人所难，也极不文明。无论怎样，要求新人出众出丑，总是对他人不尊重的做法。因此，随着我国城乡居民文明程度的提高，相信这种陈规陋习，也终会销声匿迹，不复存在。

老板娘不是每天都要打交道的人，新娘子更是十年九不遇，平时可以与之随便说说风话，开开荤玩笑的，大约便只有关系不亲不疏的已婚妇女一种。为什么必须是已婚妇女，又必须关系不亲不疏呢？这就涉及到中国传统社会中两性关系的一系列微妙问题了。

《中国的男人和女人》（易中天）‐‐闲话之（二）微妙关系两种

一般说来，在中国传统社会，男子娶妻的先后，是以年龄为序的。当哥哥的还没有娶亲，做弟弟的只好等着，断然没有&ldo;大麦不割割小麦&rdo;的道理。这样一来，已婚妇女和丈夫以外其他未婚男子之间，便有了&ldo;叔嫂之谊&rdo;。因为那些未婚男子，不是丈夫的兄弟，便是丈夫的堂兄弟、表兄弟、族兄弟，或者可以视为兄弟的&ldo;哥们&rdo;，则已婚妇女，自然也就是&ldo;嫂子&rdo;了。

叔嫂关系是一种最微妙的关系。

在我们先人所设的&ldo;男女之大防&rdo;中，有一条很重要的规定，叫&ldo;叔嫂不通问&rdo;，即嫂子与小叔之间，是连话也不能说的。为什么要作如此严格的规定呢？就因为叔嫂之间，极容易发生jian情。叔嫂年龄相近，又天天生活在一起，倘若两情相悦，简直防不胜防。更何况，弟弟看见哥哥与嫂嫂亲热，总难免&ldo;见景生情&rdo;；嫂嫂看见小叔比丈夫年轻，也难免&ldo;见异思迁&rdo;。要想他们两人真的&ldo;井水不犯河水&rdo;，哪里保得住呢？弄不好，便会做了一锅&ldo;杂烩汤&rdo;。这可是最严重的乱伦和最大的丑闻之一。因为依礼，&ldo;长兄如父，长嫂如母&rdo;，叔嫂通jian，简直无异于&ldo;杀父娶母&rdo;，岂不是行同禽兽？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隔离起来，连话也不许说，这才能防患于未然，至少也能避免瓜田李下的嫌疑。

不过，叔嫂不通问的规定，虽说有它一定的道理，但实际上却很少具有可操作性。不要说必须共同劳作生活的小家小户做不到，便是大户人家，其实也很难做到。贾宝玉和王熙凤就是叔嫂，通问不通问呢？并不少通。事实上，在中国传统家族中，嫂子和未婚小叔之间，不但常常通问，而且关系和感情往往也比较好。前已说过，中国已婚的女性，往往都天然地有一种母性。如果说她们对丈夫的疼爱，已有几分母亲对儿子的意思，那么，她们对于未婚的小叔子，便更有母亲对待小儿子的味道。在不少已婚女性看来，小叔子是最需要由自己来疼爱的：他们年纪小，又没有媳妇心疼，那么，嫂子不疼谁来疼？所以，照料兄弟饮食起居的固然是嫂子，热心为他张罗娶媳妇的，也往往是嫂子而不是哥哥。这种情况屡见不鲜的。比如王熙凤和贾宝玉的感情，就远远超过贾琏。在《红楼梦》一书中，我们常常可以看到凤姐对宝玉的真心呵护和疼爱。这里面除了有才的凤姐对同样有才的宝玉，有一种&ldo;惺惺惜惺惺&rdo;的赞赏，以及多少有讨好贾母（贾母疼宝玉）的功利成分外，叔嫂之情，也是原因之一。因为凤姐对那&ldo;不成器&rdo;、&ldo;没人疼&rdo;的贾环，也同样挺爱护的，至少不那么欺负他。

已婚妇女不但往往比较疼爱自己的小叔子，而且，对于自己丈夫的那些未婚男朋友、男同事，亦即一切可以广义地看作&ldo;小叔子&rdo;者，差不多也都有这样一种呵护疼爱之心。因为由此及彼和推己及人，是一种很自然的心理倾向。既然&ldo;老吾老&rdo;，可以&ldo;以及人之老&rdo;；&ldo;幼吾幼&rdo;，可以&ldo;以及人之幼&rdo;；那么，&ldo;弟吾弟&rdo;，怎么就不可以&ldo;以及人之弟&rdo;呢？当然可以。更何况，母爱又是一种多么博大的爱啊！当一个女人以母爱之心来看待世界时，她的爱心是可能会超出家庭范围的。而在她们看来，最值得怜爱和疼爱的，又是那些未婚男子，即那些没有女人心疼的&ldo;大男孩&rdo;。

这里面的心理原因是很深层的。

一个比较现实的深层心理原因，我们无妨称之为&ldo;恋子情结&rdo;。中国女性差不多都有恋子情结，比方说格外疼儿子、疼孙子等。这也往往是婆媳关系搞不好，婆媳之间处于敌对状态的原因之一。恋子情结产生的原因，有生理的，也有社会的。生理的原因是&ldo;异性相恋&rdo;，社会的原因则是母以子贵。父亲较疼女儿，母亲较疼儿子，这可能是人类的共性。这种共性加上母以子贵，就使得中国女性的恋子情结格外严重。这种情结是有遗传性和感染力的。因此一个已婚的女子，不管她是否已有生育，都会以一种母亲疼爱儿子的心理，去对待她的丈夫，她的小叔子，以及一切可以视为小叔子的青年男子。

另一个比较古老的深层心理原因，则似乎可以称之为&ldo;群婚情结&rdo;。我们知道，在原始时代的某一时期，一个女子如果成了一个男子的妻子，往往也就意味着她同时也是这个男子兄弟的共同妻子，正如一个男子如果成了一个女子的丈夫，往往也就意味着他同时也是这个女子姐妹的共同丈夫一样。更何况，中国原本就有&ldo;兄终弟及&rdo;的传统，即丈夫去世后，兄弟可以娶嫂为妻。从这个意义上讲，哥哥的妻子，就是弟弟的半个未婚妻。这其实才是叔嫂关系微妙中之最微妙者，也是规定&ldo;叔嫂不通问&rdo;之最深刻的用心。因为这种&ldo;准未婚妻&rdo;关系，极易导致弟弟的&ldo;非份之想&rdo;。它不但会导致&ldo;乱伦&rdo;而且还有可能导致&ldo;弑兄&rdo;，而弑兄对于做兄弟的来说，又是一举两得的事：既能&ldo;夺妻&rdo;，又能&ldo;夺嫡&rdo;（夺取长兄的嫡子地位），连老婆带财产和权力一并继承，那可真是一种&ldo;挡不住的诱惑&rdo;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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