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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ldo;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rdo;董小宛很不好意思地说道，&ldo;我有点事耽搁了。&rdo;

李香君从另一间屋子走出来，拉住小宛的手问道：&ldo;吃饭了吗？&rdo;董小宛闻到她嘴里飘来的淡淡酒香，&ldo;没吃就好安排。&rdo;

董小宛觉得不便打扰，便强忍住饥饿说道：&ldo;吃过了，吃过了。&rdo;

李香君便把她拉进屋里。屋里很热闹。有卞玉京、郑妥娘、王媚娘、陈月思等一干姐妹。另有三个男人和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李香君介绍一遍，原来四个都是复社中人，为首那人是复社的领袖，名叫张天如，另两个是陈定生和杨龙友，那个男孩名叫顾炎武，都说是个了不起的神童。董小宛各自道了个万福，便挨着卞玉京坐了下来。众人复又嘻嘻哈哈笑闹起来，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她们几个正在拿顾炎武逗笑取乐。座中有谁知道顾炎武将来会成为名垂千古的大哲学家呢！

陈月思对顾炎武说：&ldo;小兄弟肯定会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么小就来逛窑子。&rdo;

顾炎武两眼盯着桌面，双手按住茶杯，非常紧张，有些张皇失措。众人看他模样都哈哈大笑起来。顾炎武也跟着笑了几声。

王媚娘见他如此窘迫，干脆紧靠到他身边，用乳房去磨他手臂。并抓起他的手说道：&ldo;多么白嫩的柔软的手呀！&rdo;顾炎武缩缩身子，他看见茶杯上自己淡档的手印正在雾一般消失。陈月思又逗话道：&ldo;王媚娘生得一身好肉，小兄弟摸摸看。&rdo;

王媚娘便要把他的手拉到胸脯上。顾炎武赶紧一扭头，看见张天如正笑吟吟看着自己。

他慌忙向张天如求救。

张天如轻轻呷了一口茶，朝陈月思和王媚娘说道：&ldo;两位姑娘别为难他啦。顾少爷可是咱们复社的未来支柱，别把他教坏了。&rdo;屋里的人又一起笑了一回。陈月思和王媚娘笑嘻嘻坐到一边去了。顾炎武只得将头低档地垂着。

董小宛肚子饿得慌，对刚才那一幕也没有兴趣，便只顾朝嘴里填几块糕点。她小口小口地咬着，那副模样给张天如留下了深刻印象。陈定生忽然说道：&ldo;明天这秦淮河又要被扰得鸡犬不宁了。&rdo;

李贞丽正端了一盘金灿灿的小米饼走进来，听他这么说，问道：&ldo;何事又要发生？&rdo;

&ldo;明天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要到留都玩。这是个有名的浪荡公子，他不和他父亲一起镇守山海关，每日只干游乐勾当，是个无耻之徒。&rdo;

李贞丽道：&ldo;啥子浪荡公子，明天来都没好日子过，老娘明天就叫秦淮河的姑娘们挂免战牌。&rdo;

&ldo;说归说，做归做。&rdo;杨龙友道，&ldo;那吴公子可是很有钱。&rdo;

&ldo;你以为老娘们只挣钱。&rdo;李贞丽瞪着双眼说道，&ldo;杨老爷，你那老婆马婉容是不是只知道挣钱。&rdo;

&ldo;当然不是。&rdo;杨龙友争辩道。

&ldo;别说是什么吴应熊，就是吴三桂亲自来也没什么便宜的。&rdo;郑妥娘接着说。

陈定生插嘴道：&ldo;吴三桂的相好可是秦淮河有名的陈圆圆。&rdo;

&ldo;那是另外一回事。&rdo;李香君插话道：&ldo;咱们姐妹听说吴三桂专和你们复社过不去，不理他的公子是为你们争口气。&rdo;

张天如笑着说：&ldo;香君，帮复社出力是你们份内的事，谁叫你是复社的媳妇呢。&rdo;

李香君听他这么说，心里很高兴，脸上却露出羞色。她又想起了侯朝宗。

一群人就这样嘻嘻哈哈说笑一阵，不觉夜已深了。张天如等人起身告辞。众姐妹送他们出去，门一开，大家齐声惊呼：&ldo;好大的雪。&rdo;

王媚娘却又和顾炎武说道：&ldo;顾少爷，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让我亲你一下。&rdo;说完张开两臂要去抱他，吓得顾炎武跑出去很远，站在飞雪中等张天如。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笑声在纷纷扬扬的雪片中交织。

待众人走后，董小宛和众姐妹道了别，领着惜惜出了媚香楼。雪下得真大，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空中还飘着大团排排的雪片，车夫嚷道：&ldo;我快看不清路了。&rdo;天上地上一片白，马车就像在一团银色时光中穿行，虚幻而又空灵。

转过街角，又是另一番景象。居民们都快活地站在自家门前品评着这场大雪，他们身后桔黄灯光给他们镀上一层虚幻的边，看上去幸福美好，非常吉祥。孩子们大叫大嚷着在打雪仗，似乎不知道已是深夜。董小宛瞧见一个小女孩站在屋檐下张大嘴巴直哭，额头上敷了一团雪，又可爱又可怜。童年真好！连哭都那么爽快明朗。惜惜靠在她身边。

这场雪下了三天，董小宛和惜惜在自家院子中堆了三个雪人。第四天，天放晴了，董小宛就迫不及待地到梅林赏梅花去了。踏入梅林，当年柳如是的光彩在董小宛身上得以重现，这也是她童年的向往。留都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这一天也纷纷涌进梅林。女人们为了趋赴雅兴，男人们大多数是为了炫耀才气，少部分是为了观赏美女。整个梅林里热热闹闹，到处是成群的赏花人。

董小宛身边一下就吸引了几位公子。他们跟在她身后。她洋洋得意，显得更加的骄傲和光彩照人。阳光照在雪地上，雪光反映在她脸上，给她整个人染上一层梦幻色彩。几个公子哥边走边吟诗，董小宛听得不顺耳，却不便扫大家的兴。

她时而轻轻掰下梅枝嗅嗅梅花，暗香令她陶醉；时而又对一些丑枝条评论一番，便有好事者将那梅枝折断扔掉。

几个人正笑闹之间，迎面撞上另一伙人。为首那个公子笑嘻嘻走上前来。董小宛和他一照面，便觉得他是个极邪的恶人。那人走到小宛身边，笑嘻嘻说道：&ldo;你就是秦淮河有名的美女董小宛？&rdo;

她瞧着他脸上微微抽动的肌肉感到恶心，也不回答。那人旁边一位师爷上前打圆场介绍说：&ldo;这位是京城有名的吴大公子吴应熊。今天看上董大小姐，请小姐同游梅林如何？&rdo;

董小宛一听是吴应熊，更觉难受。赏花的雅兴烟消云散。

她朗声说道：&ldo;不论&lso;无&rso;公子还是有公子，本小姐今天没兴趣。&rdo;

吴应熊面色变得阴沉沉的。董小宛也不理会，扭头就走。

吴应熊在京城里可没受过这般顶撞，不禁怒从心起，恶向胆生。他一纵身从后面将小宛一把抱住，小宛声尖呼救，一边就拼尽全力朝后一肘击去，正中吴应熊的脸颊。吴应熊伸手一掌打得董小宛滚在地上，嘴角迸出血来。血滴在雪上，滴出红色的小孔。

梅林中众人拥上来，七嘴八舌指责吴应熊。一人难犯众怒，他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董小宛从地上爬起来，擦去嘴角的血，却一滴泪都没有掉。吴应熊这一掌还含着另一层沉重的份量，它打痛了董小宛的心，董小宛的人格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她在青楼好梦中养成的矜持和骄傲一下子变得一文不值，她清楚地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人生结局。

在回家的路上，她忽然感到异常寂寞。她想到了嫁人。而正在融化的雪在她前面铺开一条苍茫的无尽之路。归途是漫长的，回归本真的自我之路更加漫长。马车沿秦淮河走着，她听见一条画舫上有人唱道：寂寞红尘，万卷波浪可怜人儿，前程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