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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江天,你慢一步走,外婆有话同你说。&rdo;
外公在里面的大客厅看戏曲台的《四郎探母》,看得正起劲,外婆就把江天带到小客厅去。这件房间没开暖气,一进来清冷的空气迎面而来,江天把手上的大衣给外婆披上:&ldo;嗯,外婆你说。&rdo;
&ldo;你今晚又是和云声出去玩是吧?你们年纪都不小了,要收心了,眼看奔四十的人,还一个赛着一个晚结婚是什么意思?就算他花花世界里打滚的人,贪玩迷了眼睛,小天你又是怎么回事,不能一个都看不上吧?真的不能再拖了,不然等孩子上大学,你算算到时候自己多少岁了,这叫什么事情嘛!&rdo;
这话近来每年都要听上一遍差不多的,说的人只有外婆,还都是背着外公偷偷摸摸地说,像是怕被他听到不高兴一样,但不管谁说,或是怎么个说法,每听一次,就像心头在刀尖丛里过一个滚,江天听外婆不知不觉又把他叫回&ldo;小天&rdo;,就笑一笑,好声好气地说:&ldo;外婆,我没别人。&rdo;
外婆听到这句话,去捏江天的手,很不满意地说:&ldo;我就是怕你没别人,赶快找!&rdo;
江天觉得她的手小而瘦,摸上去全是皱纹和骨头,松松软软没什么力气,脸上还是笑,手上稍微加了点力气:&ldo;家里不是有小宝吗,钟圆两口子结婚得早,等小宝再大点,还能再生一个……&rdo;
&ldo;胡说八道什么。&rdo;外婆面露嗔色,&ldo;小天啊,我劝你赶快生孩子,不是为了你外公和我抱重孙子。家里已经四世同堂了,什么都好,这是为了你啊。你是你外公和我带大的,现在我们年纪都大了,有一天不在了,要是有个孩子,你就会好过一点。人都是这么一代代过来的啊……&rdo;
外婆年纪越大,身形越发地佝偻下去,现在只有江天的胸口那么高了。江天勾下头看着她,听她把话说完,很久没有放开她的手:&ldo;要是当初生我作个女孩就好了。&rdo;
&ldo;你妈妈要是把你生了个女儿,你现在这个年纪还没结婚,我都好去上吊了。说到这个,钟月也是,眼看也望三十了……&rdo;
外婆又唠叨起过了这个年正好三十岁的钟月来,江天还是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她叨念完,才又笑着说:&ldo;是,是,是。钟月这份训我也替她听着了。也不早了,这里冷,外婆你还是回大客厅吧。&rdo;
他一边说,一边牵着外婆的手把她送回温暖的大客厅。电视里正演到杨四郎夫妇唇枪舌战地互相试探,敲锣打鼓好不热闹,江天外公看一老一小又回来,还很惊讶地微微一动眉头:&ldo;怎么还没走?&rdo;
&ldo;外婆和我说了一会儿话,这就走了。&rdo;
&ldo;嗯,你不是约了云声吗,别迟到。这么大的人还迟到,像什么样子。快去吧。&rdo;
外公的身影在只有电视投出的光亮里,半明半暗,瘦而直的背就像一棵夜里的孤松。
江天赶到顾云声家里的时候,还是迟到了一会儿。不过无论是顾云声还是顾妈妈,都一时管不上这点迟到。
闻见客厅浓浓的酒味之后,江天向顾云声投来询问的目光。顾云声先是觑了眼浴室卧室穿来穿去的自家老太太,低声说:&ldo;我爸和老同学喝酒,被灌醉了,才抬上床,我妈也刚发完一通脾气。&rdo;
话音刚落顾云声妈妈皱着眉头从卧室出来,看见客厅里的江天,脚步缓了一缓:&ldo;江天你来了啊,吃过晚饭没?厨房里饭菜都有,自己来。&rdo;说完又脚不沾地似的旋风一样冲进房间给老头子擦脸去了。
房间里隐隐传来顾云声爸爸大呼小叫的醉话,也听不出到底是在喊什么,江天没见过他醉酒,有点惊奇地问顾云声:&ldo;怎么醉成这个样子?&rdo;
顾云声苦笑:&ldo;我哪里知道?不要紧,他过年总是要醉一次的,哎,你晚饭吃过没,饭好像还是热的。&rdo;
江天停了一停,缓缓说:&ldo;吃是吃过了……&rdo;
&ldo;没吃饱是吧?怎么现在连你也吃不饱了,跟我到厨房来。&rdo;
电饭煲里的饭还是温的,晚饭留下的菜在微波炉里热热也就得了,顾云声帮江天盛好饭,打发他端着热好的菜先回客厅,一个人在厨房又等了三分钟,等红烧排骨热好了,才拿齐了碗筷往先一步坐在餐桌边的江天面前一放:&ldo;行了,吃吧。&rdo;
江天这顿晚饭是真的没吃好,如今在顾云声面前一坐下,也不客气,端起碗开始吃。顾云声看他吃得一声不吭,咀嚼的时候用力到连额角的青筋都有点浮起来,心里叹了口气,也拿起筷子给江天挟了只顾云声妈妈亲手做的卤蛋:&ldo;慢慢吃。&rdo;
刚吃到一半,顾云声的妈妈又出来了。她轻手轻脚带上卧室的门,看见儿子陪着江天坐在餐桌边上,好一会儿才说:&ldo;江天,你慢点吃,从哪里过来的,饿成这个样子?&rdo;
听见声音,江天放下筷子要站起来,又被顾云声一把按住肩膀,后者手上用了力气,江天竟然一下子没站起来,只能转过头叫了一声:&ldo;妈。&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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