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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动,不能在此不动!我想转脚往左移步,而移不得。我的两脚像那石雕鸟一般死死贴在地板上。我弓下身,勉强把僵硬的上半身往左斜去。忽然,右肩重重挨了一击,冰雹样又冷又硬的东西直打我的白骨。
于是我双脚的麻木感如被击醒一般不翼而飞,我立即跳到左边,黑暗中伙身窥探对方动静。全身血管扩张开来,又收缩回去。所有筋肉和细胞都在渴求新的氧气。右肩似有一股钝钝的苏麻,但还不痛。痛要等一会才来。我不动,对方也不动。我们在黑暗中屏息对峙。一无所见,一无所闻。
匕首再次冷不防袭来。如扑面而来的野蜂从我脸前飒然划过。锋利的刀尖擦及我的右脸颊,正是有德那里。有肤裂之感。但伤得大概不深。对方也看不见我在何处。若是看见,早该把我结果了。我暗中朝大约是匕首袭来的地方猛地挥棍打去。却什么也未打着,只飓一声劈过空中。但这不无快感的轮空音使得我心情多少宽释下来。我们在决斗。我被匕首划伤两处,却不致命。双方都看不见对手。他持匕首,我有棒球棍。
又开始了盲目的相互搜寻。我们小心窥探对方的举止,屏息通现黑暗中对方的动作。我觉出血成一条线倏然顺颊滑下,奇怪的是我没有感到恐惧。那不过是匕首而已,我想,那不过是刀伤罢了。我静静等待,等待匕首重新朝我扎来。我可以永远等待下去。我不出声地吸气、呼出。喂,动手啊!我在心里催道。我在此静等,要扎就扎好了,不怕!
匕首从某处袭来,把毛衣领一刀削去。喉节处觉出刀尖的凉意,好在只差一点点空间没伤我一根毫毛。我扭身闪到一旁,没等站稳就抡起球很。球棍大概打在对方锁骨处。不是要紧部位。且不很重,不至于骨折。但仍好像造成相当的创痛。我清楚感觉出对方手软下来,甚至听得其倒吸一口凉气。我短短地向后一挥,旋即再次朝对方驱体砸下。方向相同,只稍微向喘息声传来处变了个角度。
绝妙的一击!球根落在对方脖颈,响起骨头碎裂般不快的声音。第三棍命中头部,对方随棍弹出,重重摔倒在地。他躺在那里弄了点喉音,很快这也停止了。我闭上眼睛,不思不想,朝声音处加了最后一击。我并不想这样,却又不能不这样。这既非来自憎恶亦非出于惊惧,只不过做了应该做的事。黑暗中好像有个水果什么的咕嗤一声裂开‐‐简直同西瓜无异。
我双手紧抓球根,朝前举着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回过神时,身体正不住发抖。我无法控制这瑟瑟的抖动。我朝后退了一步,准备从衣袋掏出手电筒。
&ldo;不要看!&rdo;有谁从背后大声制止。是久美子的声音从里面房间这样叫道。但我左手仍紧握手电筒。我想知道那是什么,想亲眼看看那位于黑暗核心的、刚刚由我在此打杀的是什么东西。我意识的一部分可以理解久美子的命令,那是我所看不得的。然而与此同时我的左手又自行动了起来。
&ldo;求求你,别看!&rdo;她再次大声喊叫,&ldo;要是你想把我领回,就千万别看!&rdo;
我狠狠咬紧牙关,像推开重窗一样将肺腑深处积压的空气徐徐吐出。身体的颤抖仍未停止。四周弥漫令人厌恶的气味儿。那是脑浆味儿、暴力味儿、死味儿。都是我造成的。我瘫倒似地坐在旁边沙发上,死死抑制胃里涌上的呕吐感。终归呕吐感战而胜之。我把胃里所有的东西一古脑儿吐在脚下地毯上。没什么可吐了,便吐了点胃酸。胃酸没了,便吐空气,吐口水。吐的时间里,球棍脱手掉下,在黑暗中出声地滚去一边。
胃痉挛好歹平息后,我想掏手帕擦嘴。不料手动不得,从沙发站起亦不能。&ldo;回家吧,&rdo;
我冲里面的黑暗说道,&ldo;这回完结了,一起回家!&rdo;
她没回答。
这里已别无他人。我沉进沙发,轻轻闭上眼睛。
力气一点又一点从我的手指、肩膀、脖颈和腿部撤去,伤痛也同时消失。肉体正永无休止地失却其重量与质感。但我并未因此感到不安感到惊然。我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把肉体交给温暖。庞大而柔软的存在。这是理所当然的。意识到时,我正在那堵哈唤壁中穿行,任凭其中缓缓的流势将自己带走。我恐怕再不能重返这里了,穿行中我想。一切都已终止。可是久美子到底离开那房间去哪里了呢?我本应该将她从那里领回。我是为此才杀死他的。是的,是为此才把他脑袋像劈西瓜一样用棒球很劈开的,是为此我才…&iddot;&iddot;俄已无法继续思索下去。
我的意识很快被深重的虚无块体吸了进去。
醒悟过来时,我仍坐在黑暗的底层,一如往常背靠硬壁‐‐我返回了井底。
但又不是平日的井底。这里有一种陌生的新的什么。我集中意识,努力把握情况。什么有所不同呢?可是我肉体的大部分感觉依然处于麻痹状态,周围形形色色的物体把握起来是那样支离破碎,就像自己被一时错误地装进错误的容器中。尽管如此我还是对情况有了理解。
我周围有水。
这已不再是枯井。我正坐在水中。为了让心情平复下来我做了几次深呼吸。居然有这等事,有水涌出!水不冻,甚至温吞吞的。简直像泡在温水游泳池中。随后我墓地往裤袋摸去,我想知道还有没有手电筒揣在那里。莫非我是带着那个世界的手电筒返回这里的?那里发生的事同现实是有联系的吗?无亲手动不得,手指都不能动一下。四肢的力气已彻底丧失,起立都无能为力。
我冷静地转动脑筋。首先,水深只及我腰部,暂且不必担心淹死。现在身体固然动弹不得,但那大概是因为劳累过度体力衰竭,过会儿力气肯定恢复。刀伤也似乎不太深,至少可以因身体麻痹而感觉不出疼痛。脸颊流的血好像早已凝固。
我头靠墙壁,如此自言自语:不要紧,不用担心。大约一切都已结束,往下只消在此休息身体,然后返回原来的世界返回地上流光溢彩的世界即可……然而这里何以突或有水冒出呢?并早已干涸早已死去。现在突如其来他重焕生机。莫不是同我在那里做的有关系?有可能。有可能堵塞水脉的检状物碰巧脱落。
稍顷,我注意到一项不吉利的事实。起初我拼命拒绝它,脑袋里罗列一大堆否定它的可能性,尽量视之为黑暗与疲劳引起的错觉。可是最后我不能不承认乃是事实。不管我如何巧妙地哄骗自己,事实都不消失。
水在上涨。
刚才只及脚部,现在已快涨到我折曲的膝盖。水在缓慢然而稳稳地上涨。我试图再次动一动身体,聚精会神拼出所有力气。然而仍属徒劳。只能弯一点点脖颈。我抬头仰望,井盖仍盖得死死的。想看左腕戴的手表,却看不成。
水从哪里的fèng隙漏出,且速度好像有所加快。最初不过静静沁出,现在似乎泪泪涌流,细听已声声入耳。已经涨及胸口。水到底会涨到多深呢?
&ldo;最好注意水。&rdo;本田先生对我说。无论当时还是其后,我都没把这预言放在心上。那句话我倒是没忘(毕竟那蕴味太奇妙了),但我从未认真理睬过。对于我和久美子,本田先生终不过是&ldo;无害的插曲&rdo;。每有什么,我就拿那句话向久美子开玩笑‐‐&ldo;最好注意水&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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