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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有十七八岁的光景,上身是蓝柳条褂子,下身是蓝华丝葛短裙子,足上穿的是一双圆头漆皮鞋,圆圆的脸儿,前面的覆发,一直罩到眉毛上,配着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越发有风头,正是一个妙龄时代的中等学校的女学生。她们看见杨杏园进门,都站起来,行一个鞠躬礼。余咏西对杨杏园把手一指,对那女学生道:&ldo;这是我同乡密斯脱杨。&rdo;又对杨杏园道:&ldo;这两位是密斯白瘦秋、白素秋。&rdo;杨杏园又重新点了一个头。这时那位年纪小的女学生,叫白素秋的靠着桌子,有点不好意思,低头装着看桌上的报。那年纪大的,却很大方,先对杨杏园道:&ldo;请坐。&rdo;随又倒了一杯茶递给他。这时的杨杏园,倒十分拘束起来,不知道怎样去应酬这两个人才好。只有拿密斯白现在哪个学堂里读书这一句话,作为谈话的开端。白瘦秋道:
&ldo;上学期在令仪女学,下半年我打算换学校了。&rdo;杨杏园掉过了脸对白素秋道:
&ldo;这位密斯白呢,大概也是令仪女学了。&rdo;白素秋看见人家问她的话,更不好意思,低着头看报,只是含笑。白瘦秋道:&ldo;你看,这丫头耳朵聋了,人家问她的话,她只当没有听见。&rdo;白瘦秋不说不要紧,这一说她忍不住,便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伏在报上,只是格格的笑。杨杏园看她一味的娇憨,也不觉为之失笑。不过彼此到底是初见面,说了几句客气的话,没有他话可说。杨杏园觉得在一处坐很不自然,便告辞要走。余咏西一直送到大门口,背地又着实的道谢了一阵。
过了几日,余咏西特地写信到会馆来,约杨杏园去谈天,信未并添了一行小注,说是密斯白亦在此相候。杨杏园一想,什么事呢?难道他们发生了问题,要我去想法子吗?也没有十分研究,就一直到余咏西家来。他一进门,余咏西不让他进客厅,就请他到上房去坐。走到上房,只见白瘦秋白素秋都在里面。余咏西对杨杏园道:
&ldo;请你来没有别的事,两位密斯白发了麻雀瘾,急于要打牌,无奈我这里是三差一,不能成局,所以把你请了来凑上一脚。&rdo;说着,一个人便把桌子拉开,拿出一匣麻雀牌,花啦啦就往桌子一倒,口里说道:&ldo;来来来。&rso;白瘦秋笑道:&ldo;你怎么这样性急,人家密斯脱杨还没有说来不来的话呀?&rdo;余咏西道:&ldo;不用说,既来之则安之,没有不来的。&rdo;说着,就捡出东南西北风四张牌,一阵乱抹,把四张牌叠好了,手里握着两粒骰子,一面摇,一面对杨杏园道:&ldo;坐下,坐下,好班庄定座。&rdo;杨杏园笑道:&ldo;当真你就不征求我的同意吗?&rdo;余咏西笑着对白素秋一指道:&ldo;看在这两位生客的面子上,你也不好意思说不来两个字呀。&rdo;白素秋道:&ldo;你自家要打牌,还说看人家的面子,好会说话。&rdo;杨杏园一面坐下,一面笑道:&ldo;不要紧,不要紧,我是和咏西闹着玩,其实我也是牌鬼,只伯没有机会呢。&rdo;说话的时间,白氏姊妹也站在桌子边,余咏西早掷下骰子去。班庄的结果,白瘦秋坐在余咏西的上手,杨杏园坐在白素秋的上手,四个人便叉起麻雀来。杨杏园一面理牌,一面说道:
&ldo;我早就想打牌,总没有机会,不料今天在这里打起来了。&rdo;余咏西笑道:&ldo;难道梨云那里,你也没有报效过吗?&rdo;杨杏园见他在女朋友前面,谈起窑姐儿,觉得他太过于放浪,便和他丢个眼色。余咏西会意,也就没有往下说。这天杨杏园的手气很好,十牌倒有七八牌是他和,他下手的白素秋,总没有开和。到了四圈的末牌,正是白素秋的庄,四家都下了买子,白素秋一面起牌,一面说道:&ldo;就是这一牌,我要扳本了。&rdo;余咏西推推杨杏园道:&ldo;听见没有,你放牌要留心点呀。&rdo;杨杏园道:&ldo;反正照规矩打就得了。&rdo;白素秋笑道:&ldo;密斯脱杨,你还说照规矩打吗?四圈到底,还没有放我和过一牌呀。&rdo;杨杏园道:&ldo;那只怪密斯白的手气坏,不能怪我上家扣牌呀。&rdo;说时,牌已起完了。白素秋一看,有四五筒两张,一对三筒,一对二筒,一张么简,一对九筒,和一张八筒,另外南风一张,五索一对,六索一张。
照理应该打出南风去,她因为看见筒子多,想留么张配杂一色,起手便打了一张六索去。一个圈子过来,杨杏园打了一张三筒,白素秋抢着便叫碰,回头一看,自己二三筒的对子,可以两头上的,便只把四五筒吃下来,打出一张五索去。对面的余咏西道:&ldo;怪呀,怎么起手就拆五六索的靠子?&rdo;白素秋也不做声。第二圈子,杨杏园又打了一张七筒,白素秋想吃,又舍不得拆散一对九筒,况且要贪一色,地下的牌也不宜太多,未免踌躇了一会子。结果,还是抓了一张六筒,很是欢喜,因为刚才已经打了一张五索,便扣住五索,先打南风出去,恰好下手对了。白瘦秋笑道:
&ldo;我刚补成一对的,你要早打出来,那就没事了。&rdo;杨杏园听了这话,更注意白素秋的牌,知道她必定在做筒子的一色。这时他有一四筒上,就和嵌七筒,七筒上,就和一四筒,已经定局了。余咏西又推推杨杏园道:&ldo;庄家的牌已落定了,留心点啊。&rdo;杨杏园道:&ldo;不用你招呼,我自然知道。&rdo;又抹了几个圈子,白素秋补上了一张四筒,打出五索去单和嵌七筒。偏偏白素秋又不小心,起牌的时候,袖衫把一对九筒挨着倒了出去,她虽然赶快理起来,杨杏园眼快已经看见了。他一想:&ldo;我先放七筒,她要吃没吃,后来她又没打出八筒。无论如何,她不是和六九筒的清一色,就是和七筒的清一色的。和六九筒没有她的法子,若是和七筒,自己和四七筒,正好拦她的上和。&rdo;断定了,也不做声,只装不知道。抹了几个圈子,大家都没有进张,白素秋急的很,便问杨杏园道:&ldo;密斯脱杨,我的牌,又被你扣了罢?&rdo;杨杏园道:&ldo;我手上现在只有四张牌,怎样扣得住人家的牌,难道自己不想和吗?&rdo;
一言未了,余咏西拍的一声,打出一张七筒。白素秋看见,好不快活,连忙站起来,一手抢了过来,把面前的牌一推,拍手道:&ldo;呵哟!三翻!三翻!清一色!清一色!&rdo;
杨杏园看见她这样高兴,而且又把牌摊下来了,若是摊出牌来拦她的上和,不用提,差不多和焚琴煮鹤一样,是个最煞风景的事情,只得让她和了。便把四张牌握在手掌心里,给白素秋看道:&ldo;密斯白,你这牌和得好快,你瞧,我这好的牌,都和你不过。&rdo;白素秋一看,见他是两张二万,五六筒一靠,正要的是这张七筒,拦自己的上和。她还没有说话,杨杏园便把手上四张牌,往牌堆里一搅,早和乱了。白素秋见他如此,知道他存心让她和,心里一动,未免脸上一红,也不便说什么。四圈打过之后,又接上打了四圈。依余咏西的意思,还要接上的打,杨杏园因为办事的时间到了,执意不肯,这才休手。自这天起,杨杏园和白氏姐妹,又熟了许多,才知道余咏西的正式姘头,虽是白瘦秋,而他的意思,实在是属于白素秋。不过白素秋天真烂缦,对于余咏西,无可无不可,反而叫余咏西不好应酬。在杨杏园眼里看去,二马同槽,早就料到不能没有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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