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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随便便说来都是掌故,张奶公傻眼了,只有蕙娘身边的白云能接得上话:&ldo;如用先贤姓名,未免过犯了,姑娘想着,易谷院如何?&rdo;
&ldo;这里又没人卖谷子,&rdo;蕙娘笑了,&ldo;就镌上&lso;当年卧虎处&rso;,倒更有意思一点。&rdo;
哪有人这样起名的,张奶公和白云、石英看起来都不大喜欢,但也无法违逆蕙娘的意思,大家出了卧虎处,张奶公又指点给蕙娘看,&ldo;藏着药材的一排院子,自有高墙,又有两座假山就中分隔,那处尽管人来人往,但内院是很少受到骚扰的。&rdo;
说着,便沿着假山一路行走,取其阴凉,蕙娘坐得高,果然隐约可以见到假山后头的红墙,张奶公又引着她,时不时进居处浏览一番,又带她到冲粹园心去看过了&lso;一号池&rso;,&ldo;在扶脉处那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活湖水,那就是二号池了。因为有这两个天然小湖,园内才架设了上下水道,少爷说,这样方便冲洗,病房就更干净了。&rdo;
一号池、二号池。蕙娘无话可说了,她随意起了两个名字,张奶公都一一记下,回去就要找人勒石镌匾,又带着她从桥上长廊,逛到园子西北面,在那处的甲七号高楼用了午饭,蕙娘小睡了两个时辰起来,体力回复,便多半是徒步行走,又将园内景色细细地赏玩了半日,连后山都上去过瞧了一眼,等夕阳西下时红霞满天时,她对自己的这半片山头,已经有了初步的认识。
&ldo;人还是太少了些。&rdo;她随口和张奶公谈天,&ldo;园里原来的下人,只怕每天就忙着扫地了……可人要太多了,主子太少,这也不像话。虽说您这几天肯定是加意打扫过的,但还是有好些地方,看着简直就像是野地!要有个歹人进来了,随处一藏,真是要找见也难……&rdo;
见张奶公一边应是,带她往甲一号的方向走,蕙娘眉头稍微一皱,&ldo;这就要回去了?可东北面还没有全走完吧?&rdo;
张奶公肯定没想到她居然对园子已经有了概念,这么弯弯绕绕回环曲折地走了一天,心里那张地图还是很清楚的,他只好又折回来,&ldo;那处也无甚好看的,少夫人日后想起来了再瞧一眼,也就是了,实不必这饭点前后的,还要过去。一来一回,也好远呢。&rdo;
蕙娘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ldo;要做事,就做到尽嘛。&rdo;
她一反今日和气的作风,只淡淡说了这一句话,便冲随在背后的女轿夫们一点头,上了轿子,慢慢地靠到椅背上,双眼似闭非闭,不再开腔了。
主子都摆谱了,张奶公有什么办法?他领着小轿,从青石甬道一路碎步过去,转折熟稔、脚步生风……蕙娘在轿上留心看了:今天走了这么一天,就是这一段路,最为干净。
最干净的路,当然是最经常被使用的那一条,蕙娘一路穿过了茂密生发,已经开了半池的荷花地&lso;莲子满&rso;,又过了一片在晚风中瑟瑟然作响的竹林,一路穿花拂柳,终于远远见到一大片枝繁叶茂绿叶成荫的树林子,从这里再往上去,就算是香山的后山坡了。蕙娘在轿子上,视野高,能隐约望见树林掩映之间,有一处小小的屋舍,她命人把轿子抬过去,&ldo;这一处,倒也清幽的,将来有谁要进园子里小住调养,我看就蛮可以住在这里。&rdo;
正说着,随着轿子抬近,她的眉头不禁突地一皱,就是几个丫头,也都大有不豫之色,白云正要说话,为蕙娘望了一眼,便咽住不讲。蕙娘自己和张奶公闲话,&ldo;这一片种的都是桃树?得有上百棵了吧。&rdo;
&ldo;是不到一百株,&rdo;张奶公走得额前带汗,不住地拿袖口去抹,&ldo;种得密,看起来多,其实也就是七八十。全是碧桃树,到开花的时候,千重花瓣彼此相叠,从山上看过来,一整个林子就像是一朵大花,这是早就有的一处景,后山上还有&lso;笑簪千芳&rso;的碑呢。&rdo;
&ldo;噢。&rdo;蕙娘轻轻地说,&ldo;这一处院子,有名字吗?&rdo;
张奶公瞟了蕙娘一眼,他的态度低沉下来了‐‐都走到这,也没什么好再回避的了。&ldo;这是先少夫人的坟茔,那几间屋子也就是祭祀用的地方,是后来新建的……倒有名字,少爷说那叫归憩林。&rdo;
他今天不愿带蕙娘过来,无非是害怕扫兴的意思。新妇刚刚入住,就要见到旧妇坟地,意头终究并不大好。再说,这么多亭台楼阁都没有名字,可唯独这条路是最清洁干净的,这片林子是有名字的,此地主人思怀故人之心,还用再多渲染吗?
蕙娘倒是很镇定,她看不出一点不快,还好奇地向张奶公打听,&ldo;按说,家里也是有祖坟的……&rdo;
如此识得大体,并不拈酸吃醋,蕙娘一句话没自夸,可张奶公对她的态度一下又亲热了几分,他仔仔细细地告诉清蕙,&ldo;先头少夫人过门的时候已经重病,这您是清楚的,虽说行过礼,那就是我们权家的人了。可她一没能洞房,二没能参拜祖祠,据高人指点,即使葬回祖坟,究竟名不正言不顺,恐怕在九泉也要遭人排挤。老爷、夫人的意思,也说先少夫人没有子女,少年早夭,就进了祖坟,这样没福,也不能葬在好地方……倒不如归葬香山,还能年年受些香火,再说,也不至于死离故乡,葬去千里之外。&rdo;
看来,张奶公也是听说过&lso;吾家规矩、生者为大&rso;的,话里话外,还是在告诉蕙娘:达氏命薄得很,您犯不着和她争风吃醋……
几人正说话间,轿子已经近了桃林,蕙娘命人住轿,&ldo;既然来了,不可不为姐姐上一炷香。&rdo;
张奶公急得直咂嘴,&ldo;这个时辰了,阳气弱!没有上坟的道理……&rdo;
作好作歹,也没拦住蕙娘的脚步,几人直入桃林,顺着一条干净整洁的青石小道进了墓园,只见夕阳下,一陇黄土,又有一个石碑,止刻了少夫人的娘家姓氏、生卒年月,并以权仲白口吻落了&lso;夫权某&rso;款。坟前供了些鲜花素果,看着像是几天前换上的,除此外,倒无甚特别之物。既没有&ldo;卿卿此爱、永世不渝&rdo;之类的表白,也没有&ldo;断肠人某某&rdo;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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