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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向然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声,崔家邻居中途出来瞧了一眼,见是齐向然,露出来个古怪的表情,扁扁嘴,什么也没说就又转身进了屋。
崔家也没人在家……这事情太奇怪了,齐向然没有一点头绪,他点了支烟,找了棵能遮阳的树,靠着树干望着河对岸发呆。
正是晌午,街面被从大地升腾的热气烘得变形,一辆车都没有,河街这边,除了齐向然,没人待在外头,这时候大家要么在吃午饭,要么窝在躺椅里头吹电扇纳凉,头顶也没个蝉叫,所以整个世界都显得安静,一种燥热的百无聊赖的安静。
高温,齐向然浑身是汗,但出神的时候,人似乎会忽略冷热的感受,甚至显现出另一个意义上的心平气和。他竟然在这里呆了很久,直到一滴汗顺着他的鼻尖砸到地上。
他眨眨眼,听到远处渐近的&ldo;轰轰&rdo;声,一辆平时常见用作卖水果拉货的红色电动三轮车,从街另一头驶过来。
一条寂寞的街,一辆寂寞的车啊。
齐向然扫了一眼那车,这样感慨着,扔掉燃尽的烟头,正打算往回走,却忽然定住了脚步,视线不受控制地投向三轮车的车斗。
像受到什么震撼,他瞪大了眼睛,就这么注视这辆车开过去,直到空气再度安静下来,街里街外重归寂寞,齐向然仍然僵滞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ldo;哪儿去了?&rdo;一推开门,院子的女人回头问他。
她正在水池边放水,头发被抓夹随便夹住,几缕漏网的发丝垂在颈间,还算窈窕的身体裹了条凉丝丝的吊带裙,在太阳底下闪光。
&ldo;就……外头。&rdo;齐向然进了门,本想直接回屋,却心不在焉地凑到了水池边。
&ldo;吃饭了吗?去我们那边吃两口?&rdo;
夏天听到这种水声就会让人下意识觉得凉快,齐向然看着白粼粼的水光,忽然嗅到一股子熟悉的淡香,是女人身上的味道。
&ldo;芳姐。&rdo;齐向然叫她,又不说下一句,只是抿了下干涸的唇。
芳姐转过身,一张风韵犹存的脸,少见的顶着素颜,&ldo;怎么了?&rdo;她笑起来,眼角细细两条眼纹,妓女呆板的妩媚就藏在里面。
齐向然比她个头高不少,没法低头看着她说话,不然一眼就能望尽v领里头的沟壑,他别过头,听了会儿哗啦响的水声,伸手把水龙头关掉,瞧见了芳姐放进去的西瓜。
&ldo;今天喷香水了啊。&rdo;齐向然让自己的嘴角弯了弯。
&ldo;是啊,&rdo;芳姐有些不自在地侧头,嗅了下颈间,&ldo;就你送我那瓶,怎么了?我是不是喷多了?&rdo;
齐向然低头,往前走两步,踢了脚石头做的水池,而后干脆一屁股坐到水池边上:&ldo;没有,&rdo;他说,&ldo;刚刚好。&rdo;
&ldo;坐这儿干嘛啊,你傻的?&rdo;芳姐给水池上了盖,拉着他去屋檐下,&ldo;热都要热死了,给你们拿的西瓜,冰到晚上,你爸要是不回来也别管他,你自己吃。&rdo;
齐向然被芳姐按到了他屋子门口那把竹椅上,他抱着自己的手臂,过了会儿,抬头迟疑问道:&ldo;崔家……就是崔丹珍,严彭彭他女朋友家,除了她妈,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人?爷爷奶奶什么的?&rdo;
&ldo;这我哪儿知道啊?&rdo;芳姐觉得好笑,&ldo;你觉得我们那院子里有几个会去跟邻居唠家常的?怎么了?&rdo;
芳姐身形一动,被她挡住的阳光泄出来,晃得齐向然睁不开眼。
他下意识低头躲太阳,盯着脚尖。
刚才那个画面似乎还在眼前,放大、再放大,像个不断重播的电影特写镜头‐‐
路面热浪滚滚,阳光刺眼炽烈,三轮车摇摇晃晃,遍布铁锈的车斗里,崔父和崔丹珍沉默对坐。他们脚下有红色印花的旧毛毯,鼓鼓囊囊、安安静静,不大规整地裹出了一个人的形状,在阳光下异常醒目。
&ldo;是个死人。&rdo;齐向然喃喃。
&ldo;他们家死人了。&rdo;
第12章做人最悲哀
&ldo;听说不知道拉去哪里葬了,&rdo;杂货店的老板娘夹着电话,&ldo;没火化。&rdo;
齐向然手搭在货柜上,半天没挪地儿。
&ldo;我哪知道为什么啊,估计嫌贵吧,那殡仪馆办一场多贵啊。&rdo;她瞅了齐向然一眼,示意他要什么烟自己进去拿,继续边吃饭边讲电话,&ldo;他们老家估计有地能埋……唉,谁说不是呢,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连她女儿的福都没享到。&rdo;
&ldo;要我说啊,人还是得趁着活着的时候,想干什么就去干点什么,一咽气就什么都没了,苦这一辈子,你说说为了啥呢。&rdo;
齐向然要的烟在架子上面,他拿下那条已经拆开的,从里头倒出两包。
&ldo;是啊,谁能想到感冒还会死人的?&rdo;老板娘把齐向然给他的零钱往兜里一塞,打电话一点也不避着人,&ldo;都是命,婶子命太苦了……&rdo;
抬头往外看,这几天天气好得不行,每天都是晴空万里。齐向然揣着烟往回走,崔母的死讯早就传遍了这条街,提到她没有一个不叹气的,活着的时候就是大家同情的对象,死了以后下场比想象中竟然还要悲凉。
这段时间晚上做梦,齐向然都能经常梦见那辆三轮,梦见车斗里被厚毛毯裹住的死人,梦见隔着死人低着头沉默对坐的父女,梦见这条老旧破败冷清的街,这个被时代抛弃的城乡结合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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