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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天何言哉（第1页）

关西大行台郎中薛孝通向尔朱天光推荐广陵王元恭早有声望，沉默不言已经多年，如奉其为帝，定会天人和谐。尔朱天光怀疑元恭确实哑不能言，于是便派尔朱彦伯秘密前往敦请，并加以胁迫。至此，元恭才说出“天何言哉”四字来。

——第一百零五回题引

闲言少叙，书接前文。却说崔祖螭聚青州七郡之众反魏，兵围东阳，由是山东民变大作。当时有幽、安、营、并四州行台留守刘灵助，声称自己极善方术，又推算说预知尔朱氏将败，于是起兵叛乱，自封燕王，扬言为孝庄帝报仇，且编图谶说“刘氏当王”。四州百姓多来投奔，众至十万，声势大壮。刘灵助率军南下，至博陵郡安国城。尔朱兆派监军孙白鹞到冀州，假托征调百姓马匹，欲等高乾兄弟送马来时收捕。高乾等已知孙白鹞用意，便与前河内太守封隆之等人合谋，暗中率部袭据信都，杀孙白鹞，擒冀州刺史元嶷。高乾欲举其父高翼主持冀州事务，高翼推辞道：“集聚乡里之众，我不如封隆之。”乃举封隆之代行州政。遂为孝庄帝举哀，将士穿孝，升坛誓师，向各州郡发檄同伐尔朱氏，并接受刘灵助指挥。

殷州刺史尔朱羽生闻高氏兄弟杀官谋反，遂率五千人马出离州府，连夜兼程奔袭信都。高乾部将兼宗族高敖曹脾气暴烈，闻官府来伐，于是不及披挂铠甲，当下手绰铁槊，便率十余骑出城迎击，直杀入敌阵。高乾闻知大惊，急命从城中悬绳吊放五百步卒，自后追救不及。高敖曹等十余骑已冲入尔朱羽生军阵，竟杀得尔朱羽生大败而逃，直追出三十余里方回。高敖曹槊术盖世无双，其部下也皆都以一当百，此战过后，时人皆称高敖曹是项羽再生。当时高欢驻军于壶关大王山，六十天后率兵东进，扬言讨灭信都。信都人皆惊惶恐惧，高乾却对部将说道：“我闻高欢雄才武略，盖世无双，岂肯久居人下？况尔朱兆无道，上弑君主，下虐百姓，此英雄立功之机，高欢佯称奉其命来伐信都，定有深谋。我应当轻骑前往迎接，暗中察其意图，诸位勿忧。”于是与封隆之子封子绘率十余骑，密至滏口求见高欢。

高欢早知高乾大名，闻报其只带十余骑前来，不由大喜，对部将说道：“此公敢于单身来此，必能助我占据冀州，则我大事必然成就矣。”于是率众出营，亲迎入内，叙礼已毕，分宾主落座，命人献茶，问其来此何意。高乾也不转弯抹角，开门见山说道：“我闻明公奉尔朱兆之命，来伐我河北，故不避刀斧，欲为明公指点明路。彼尔朱氏残暴叛逆，人神共怨，凡明智者谁不欲奋起讨之？明公威德素著，天下倾心，若能据义兴兵，则天下均不足与公抗衡也。冀州虽小，户数不下十万，赋税足济军资，将军岂无意乎？望明公深思熟虑之。”言辞慷慨激昂，毫无作伪之态。高欢闻而大悦，叙其族谱，以叔呼之，当夜与高乾同帐而卧。二人连叙三日，高乾乃于第四日辞别而去，密去安排迎接高欢大军，进入冀州之事。

便在此时，又有一个奇人，前来求见高欢，欲以冀州进献。且说河南太守赵郡人李显甫，性喜豪放行侠，集聚宗族数千户居于殷州西山，方圆五六十里。李显甫死后，其子李元忠承继家业，因见世道不靖，乃当众尽将契约焚毁，免除所有债务，深为乡亲敬重。当时盗贼四起，清河县有五百人西戍边关，回来时经过赵郡，因道路不通，便一同来投李元忠。李元忠使家仆为其向导，并告谓道：“若途中遇上贼寇，只说是李元忠部下可也。”五百戍卒照此行之，沿途贼寇果然皆都回避放行。葛荣起兵后，李元忠率宗族亲党修筑堡垒御敌自卫，亲斩违抗命令者达三百人，葛荣数次军至，遂皆被李元忠击退。葛荣大怒道：“我自中山到此，竟连被李氏所败，如此焉能成就大事！”于是率全军围攻李元忠，将其抓获，随军羁押。葛荣乱平，朝廷命李元忠为南赵郡太守，在任惟好饮酒，不理政事。及尔朱兆弑杀孝庄帝，李元忠便弃官回乡，策划兴兵讨伐尔朱兆。适逢高欢东进，李元忠便乘敞篷车，载素筝浊酒前来迎接。门军问其名讳，李元忠答：“你便说赵郡李某来找高将军喝酒，纵论天下！”

门军入报，高欢闻说一位酒徒来见，遂不予理会。李元忠便在营门下车，独自席坐于地，倒酒撕肉，边饮边吃，对营门侍卫说道：“某本以为高公胸怀天下之志，能招揽英雄豪杰，今国士到门，却不似周公吐哺握发以迎，其人可想而知。请退还我名片，不必通报矣。”门卫大为惊奇，将此事急报高欢。高欢听后知是异人，急命召见，置酒相待。三巡酒罢，高欢问道：“请问阁下究系何人，是何出身？”李元忠不答其问，却自囊中取筝置案，一边弹奏，一边长歌，慷慨激昂，响遏行云。歌罢扶案而起，昂然说道：“而今天下形势昭然可见，明公尚欲为尔朱氏效力耶？”高欢不明其来历，随口答道：“我之功名富贵得之于尔朱氏，怎敢不为其尽节！”李元忠哈哈笑道：“公若如此，怎称英雄！高乾兄弟来过没有？”

高欢见他提出高乾名字，不由暗自吃惊，故意说道：“公所说者，其乃我从叔也。我叔性格粗犷，怎肯前来见我？其实未曾。”李元忠说道：“高乾兄弟二人虽性情粗犷，却都明晓事理。”高欢说道：“公真醉矣。”遂命人将李元忠扶出。李元忠却不肯起身，只是击筝而笑。孙腾察知来者，必是异能之士，遂趁高欢更衣时进言道：“此人乃上天派来相助明公，将军岂能违背天意哉！”高欢大悟，于是复回帐中，屏退左右，诚心向李元忠请教河北之事。李元忠此时方信高欢乃命世之主，遂陈述时事，言辞慷慨，泪流满面。高欢也不禁悲从中来，遂引为知己。李元忠趁机献计道：“殷州太小，缺乏粮草兵器，不能成就大事。如将军入据冀州，高乾兄弟定为明公东道主，倾心事公，则殷州便可赐委我李元忠理之。如此冀、殷二州联为一体，则沧、瀛、幽、定四州自然顺服。惟狡胡刘诞或许抗拒，但远非明公敌手也。”高欢大悦，乃握李元忠双手，逊谢先前无礼之罪。李元忠目的达到，亦即告辞。

李元忠去后，高欢心下大定，便率部向冀州进发。沿途对士兵严加约束，不许侵犯民间丝毫之物，所过麦田皆令下马步行。河北之民百余年来倍受鲜卑族欺负，从未见过如此爱民之兵，于是争相议论，无论远近，无不倾心归附，前来投军者更是如同过江之鲫。高欢此时既未与尔朱兆反目，便仍以朝廷官军名义进兵，途经相州，便向刺史刘诞索取军粮，但刘诞拒绝不给。城外恰有车营租米，高欢便派兵夺之，进至信都。封隆之、高乾等打开城门，迎接高欢入城。高敖曹当时正在外面攻城，听说此事，认为高乾是妇人之见，于是使人回至信都，送其妇人衣裙。高欢知其误会是高乾惧怕官军，不战而降，遂特派长子高澄往见高敖曹，执子孙之礼。高澄说明父亲率兵此来河北，明为替朝廷征讨六镇降民，实为吊民伐罪，欲除尔朱氏之意。高敖曹大悟，才与高澄一起回到信都，并向高乾谢罪，再与高欢相见。高乾大笑，并不责怪。于是高欢占据冀州，复对州境之内六镇降户极意笼络，每亲自接见前来归附诸胡部族，又自称乃鲜卑族人，同其讲话皆用鲜卑语，以坚其信。高欢另使孙滕等故意散布消息，说尔朱兆欲征河北六镇降户到并州为奴，去与稽胡作战，以加深六镇降户对尔朱兆仇恨。六镇降户一时间人心惶惶，无不切齿痛恨尔朱兆，表示拥戴高欢为首，一起造反。

尔朱兆闻报河北皆归高欢，且民心所向，不由大惊且悔，急复问计于群臣，乃复纳长史慕容绍宗之策，矫发天子之诏，进封高欢为渤海王、东道大行台、冀州刺史，以为羁糜之计。高欢此时羽翼丰满，对抗决心已定，正欲雄踞河北，逐鹿中原，岂肯听他一纸矫诏，空衔封爵？乃对来使道：“可回报汝主，他若肯降我时，某必封他晋阳王，西道大行台，总督并、汾二州诸军事。空头封赏，也恁般小气！”由此遣回来使，在河北招贤纳士，效当年刘玄德在新野之时，每日结交胡汉勇士，召揽人才。其欲得河北冀州全民支持，乃命部将须汉胡皆重，不得强分彼此。凡是高氏兄弟在场之时，高欢则改用汉语交谈，对汉族人谓：“鲜卑人接受你等粮食布匹，是受你等雇佣，替你征战，何恨之有？”又对胡人之时，便以鲜卑语说之：“汉人是尔等奴婢，男人为你种地，女人为你织布，使尔等得其温饱，则何必欺之？”如此反复解说，则胡汉各族皆大喜悦，河北众心尽归附高欢。列位看官！由此可见，作为一国之主，意欲成就霸业，多习数门外语之重要，自高欢身上便可知之也。笑言少说，话休叙烦，经过数月努力，高欢在河北立足已稳，遂决意与尔朱氏彻底决裂，便欲刀兵相见。

按下高欢不提，再说洛阳北魏朝廷。且说当初尔朱兆拥立长广王元晔为帝，满载财物回师晋阳，临走之际，留下叔父尔朱世隆把控朝政，以牵制元晔。尔朱世隆心肠毒辣，留守洛阳不久，就趁元晔母卫氏出行之际，遣数十人扮成劫盗，在街巷中将其杀死。建明二年春二月，尔朱世隆不满尔朱兆遥控朝政，欲行废立天子，以握朝廷大权，遂以元晔与孝庄帝血脉疏远、且无威望为由，欲行废黜。便问群臣，宗室中何人合适入继大统？关西大行台郎中薛孝通建议道：“今有广陵王元恭，乃高祖亲侄，早有声望，沉默不言多年，若奉其为帝，必定天人和谐。”尔朱世隆乃与尔朱天光商议，欲立元恭为帝，使人去探听，其果否聋哑。

史说北魏节闵帝元恭字修业，乃献文帝拓跋弘之孙，广陵惠王元羽之子，其母王氏。元恭年幼时端庄谨慎，有志向气度。长大后喜学习，侍奉祖母、嫡母，以孝顺闻名。于正始年间袭封其父广陵王爵位，历任散骑常侍、仪同三司等职。正光二年任正常侍，兼领给事黄门侍郎，因京兆王元乂专擅朝政，称病不任。因见朝政日非，恐为政变所累，复借称病之机装哑。正光五年授任金紫光禄大夫，建义元年授任仪同三司，不论朝廷加封何职，皆不发一言。元恭禁语近八年，住在龙华寺中，从不与入交往。永安末年，有人报孝庄帝元子攸，说元恭不语是有反叛图谋，复说民间传言其有天子气象。元恭畏惧祸患，逃至上洛躲藏，不久被擒捉送到京城，拘禁多日，因不发一语且无罪状得免。至此尔朱世隆因元恭沉潜藏匿，有超常器量，故欲立之，又虑其真不能言，遂派亲信前往寺中逼迫。元恭见说是欲立己为帝，终于开口答说四字道：“天何言哉！”尔朱世隆大喜，于是决意废黜元晔，复立元恭为帝。

时逢元晔出行郊祭，来到邙山南侧。尔朱世隆、尔朱度律等擅作禅让文诰，派泰山太守辽西人窦瑗持鞭独入帐中。元晔惊问道：“卿持兵入见，却是何意？”窦瑗奏道：“天意人心，尽归于广陵王，望陛下且行尧、舜禅代之事，以孚天下之望。”元晔只是长叹一声，并不费言，乃索笔墨，签署禅文，复用玺印，再打个手戳儿，掷于地上。窦瑗急俯身拾起，双手捧了，来报尔朱世隆与尔朱天光。广陵王元恭奉表，辞让再三，然后即皇帝大位，实行大赦，改年号为普泰，史称节闵帝是也。黄门侍郎邢子才起草天子赦文，文中因述及孝庄帝枉杀太原王尔朱荣之事，节闵帝看罢说道：“孝庄帝亲手剪灭强臣，非为失德之举，只是天意不厌祸乱，故致重蹈当年成济杀高贵乡公之灾耳。百载之后史官自有定论，此处又何必再言其事耶。”因命左右取来笔砚，亲自起草赦文道：“朕以寡德之身，幸受众卿推举为帝，愿与天下万民共贺。大赦罪人，一依以往定式。”元恭闭口不言达八年之久，至此才当众开言，果然不同凡响，朝廷内外无不欣然，以为终得贤明之君，希望其能使天下太平也。

节闵帝为赏拥立之功，遂加封颍川王尔朱兆，彭城王尔朱仲远，陇西王尔朱天光，乐平王尔朱世隆，常山王尔朱度律，时称“五胡王”。又降封元晔为东海王，赦封高欢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斛斯椿为大都督。复授尔朱兆为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柱国大将军、领军将军、领左右卫、并州刺史、兼录尚书事、大行台。又欲加封为天柱大将军，尔朱兆终觉不好意思道：“此乃叔父临终官职，我何敢受之！”朝廷复加都督十州诸军事，世袭并州刺史。加封尔朱世隆仪同三司，追赠尔朱荣相国、晋王，加九锡。尔朱世隆欲使尔朱荣入皇室宗庙配飨，司直刘季明上书道：“故相国若配飨宣武帝，彼朝并无功勋；配飨孝明帝，则又亲手杀明帝及国母胡太后；配孝庄帝，又为臣不终。由此看来，是无可配飨者。”尔朱世隆见其奏疏怒道：“你敢诽谤朝廷重臣，实乃罪该万死！”刘季明答道：“臣既为谏议之首，则应依礼直陈意见，如有不合尊意，杀剐任听裁处。”尔朱世隆为其耿直所慑，终不敢加罪，后将尔朱荣配飨于孝文帝庙廷。又为尔朱荣在首阳山周公庙旧址立庙，以此表示尔朱荣功比周公。其庙建成不久，即被一场大火焚毁，片瓦不存，是上天亦不以其为然也。尔朱兆因未能参预废立谋划，便欲发兵攻打尔朱世隆，节闵帝使尔朱彦伯前往劝说，才按兵未发。时有安东将军史仵龙、平北将军阳文义，各率三千士兵镇守太行岭，因当初曾降引尔朱兆直入洛阳，尔朱世隆此时便上疏为其二人表功，奏请宜各封为千户侯。

节闵帝览奏，对尔朱世隆说道：“此二人对你尔朱家有功，但于朝廷却有大罪。”终未答应。尔朱天光灭万俟丑奴，得波斯国进献之狮，遣人送至洛阳。节闵帝下诏道：“神兽被囚，违其天性，故丑奴以其为年号而败。”命人将狮子送还给波斯。使者因波斯国路途遥远，便于中途杀狮而返，有司劾其欺君当斩，节闵帝却又说道：“怎可因兽而罪于人哉！”便赦免使者无罪。节闵帝自负才能，欲中兴北魏，每欲摆脱权臣，自专政事。乃任命青州刺史鲁郡王元肃为太师，淮阳王元欣为太傅，尔朱世隆为太保，长孙稚为太尉，赵郡王元谌为司空，徐州刺史尔朱仲远、雍州刺史尔朱天光二人并为大将军，并州刺史尔朱兆为柱国大将军。又赐高欢为勃海王，征召入朝。长孙稚坚辞太尉之职，于是改任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高欢接诏不受，自然上表推辞，不肯应召入朝，节闵帝无计可施。尔朱仲远因徐州近于南梁，亦求改镇大梁，节闵帝又如何敢驳其请？遂诏准其奏，反又加封为兖州刺史。

且说尔朱世隆当初做尚书仆射之时，因畏惧尔朱荣威严，凡事皆很谨慎小心，对尚书省文书也多留心处理，应对接洽宾客，颇有贤明敏达之名。至尔朱荣死后，尔朱世隆便再无顾虑害怕，虽然忌惮尔朱兆，但其领兵在外，朝廷之中便是自己独大矣。于是尔朱世隆虽身为尚书令重职，竟不上朝侍奉天子，只在自己家中处理公事，遥控指挥台省众官。从此朝中国内无论事情大小，若不事先禀告尔朱世隆，有司各部便不敢执行。每至朝会，尔朱世隆则让尚书郎宋游道、邢昕在其大厅东西两旁分坐，接受各种呈告诉讼文书，大小案件均要称“今奉尚书令尔朱世隆之命”，方能执行。尔朱世隆又公然贪赃淫佚，文武百官生死全由其随意定夺；且为收买军心，对将士滥加提拔，皆提为将军之职，并无员额限制。从此朝廷授勋奖赏之官杂滥，国民不再看重官爵。此时尔朱天光专制关右，尔朱兆奄有并、汾二州，尔朱仲远独擅徐、兖二州，尔朱世隆则身居朝中，大权独揽，四人并比贪婪残暴。其中尤以尔朱仲远为最，所辖境内富家大族大多被其诬为谋反，籍没妇女财产，将男子投入河中，数不胜数。荥阳以东租税皆充补军用，不向京城洛阳上交。东南各州郡自牧守以下到士卒百姓，畏惧尔朱仲远如同豺狼。因此四方百姓尽皆憎恶尔朱氏，只是惧其强大，不敢反抗而已。

魏建明二年二月，节闵帝为控制陇右河西之地，亲下诏旨，任命泾州刺史贺拔岳为岐州刺史，渭州刺史侯莫陈悦为秦州刺史，二人均加封仪同三司。又派大都督侯渊、骠骑大将军叱列延庆为左右都先锋，率军前往山东讨伐刘灵助。二将领旨而出，兵至固城，侯渊畏惧刘灵助兵力强盛，欲引兵往西入关，然后据关凭险，以待时机变化。叱列延庆不以为然，乃对侯渊说道：“刘灵助实乃庸人，假借妖术迷惑众人，并无治国之能。我大军一到，其部将便只想凭仗符咒取胜，怎肯拼死厮杀，跟我军一决胜负？我等不如扎营城外，诈称领兵往西，刘灵助听说后定会戒备松懈，之后我秘密出兵袭击，定能擒之。”侯渊闻而大喜，于是采纳叱列廷庆之策，出驻固城西面，声言要回师洛阳。三月丙申十四日，侯渊挑选一千名精骑乘夜出发，直抵刘灵助营垒，突然发起攻击。刘灵助果然无备，战败被杀，首级被传送洛阳。当初刘灵助起兵之时，自己曾占卜胜负，说道：“三月底，我必入定州，尔朱氏不久灭亡。”至刘灵助首级送到定州之时，果真是三月之末，时人谓之神验，并以为笑谈。

夏四月乙巳日，南梁中大通三年，昭明太子萧统病卒。史说萧统字德施，小字维摩，梁武帝萧衍长子。梁天监元年，西元五零二年十一月，萧统年方周岁，便被立为皇太子。及稍长举止大方，爱好佛学。天监八年，萧统年方九岁，便能于寿安殿讲《孝经》，尽通大义。讲毕，亲临释奠于国学。萧统极富同情，十二岁时观看审判犯人，仔细研究案卷，然后说道：“此人过错情有可原，我来判决可乎？”刑官见是太子要求，岂敢不应？于是乃作从轻判决。事后刑官向梁武帝汇报，萧衍表示嘉许。天监十四年正月朔旦，梁武帝临轩，加冠太子于太极殿。旧制太子著远游冠、金蝉翠緌缨，至是诏加金博山。太子仪态优美，举止端正，读书数行并下，过目即可记诵。赋诗十数韵，有时作剧韵，稍思即出，无所点易。太子亦素信三宝，遍览众经。乃于宫内别立慧义殿，专为法集之所，招引名僧，自立《三谛法义》。

普通元年四月，甘露降于慧义殿，时谓是至德所感。时俗稍奢，太子服御朴素，身衣浣衣，膳不兼肉。普通七年，萧统二十七岁，因蜡鹅厌祷事件，与父梁武帝生有嫌隙。至中大通三月，太子三十二岁，时游后池，乘船摘芙蓉，姬人荡舟，落水后被救出，伤及大腿，未几而卒，谥昭明，葬安宁陵。有子萧欢、萧誉、萧詧、萧譬、萧鉴。天正元年之时，侯景立豫章王萧栋即位，追尊萧统为昭明皇帝。史说昭明太子天性孝谨，在东宫燕居，坐起恒西向，或宿被召当入，危坐达旦。及寝疾之时，尚恐贻父亲武帝忧虑，每受帝敕参问，辄自力手书，不肯假于下人。及其病卒，朝野无不惋愕，建康男女奔走宫门，号泣道路。列位看官！似此聪明、睿智、仁慈、宽厚、笃孝、博学之主，凡数百年不能出之，可惜天妒英才，不假其寿。若使其能继承南梁帝位，则必是康熙不言，乾隆退避，非为一代令主不可也。

同岁，魏普泰元年，节闵帝诏封高欢为大都督、东道大行台、冀州刺史。安定王尔朱智虎为肆州刺史，侍中、骠骑大将军尔朱彦伯为司徒；诏命令各有司不得再称梁朝为伪梁。五月丙子，北魏荆州城百姓斩杀刺史赵延，推举李琰之代行州政。尔朱仲远派都督魏僧勖至东阳讨伐崔祖螭，将其斩杀。六月，高欢据有冀州，遣李元忠攻打殷州城，同时却派高乾以救援为名，将殷州守将尔朱羽生诱出城外杀死。遂任李元忠为殷州刺史，上表宣布尔朱氏罪恶，于信都拥立渤海太守元朗为帝，改元中兴，自任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大行台，公开与洛阳对抗。中兴二年，魏节闵帝元恭宣布元朗为篡逆，使尔朱度律、尔朱仲远驻军阳平，尔朱兆兵出井陉，屯军广阿，征集大军七万，号称十万之众，出兵讨伐。高欢布反间之计：先说尔朱世隆谋划加害尔朱兆，又说尔朱兆与高欢同谋图害尔朱仲远，使其之间各生猜疑。尔朱仲远遣斛斯椿、贺拔胜前去申述，尔朱兆遂带轻骑三百到尔朱仲远帐中，各自分说。却无力辩伪，愈加疑窦丛生，误会更深。尔朱兆忿忿不平，手舞马鞭长啸凝望，深疑尔朱仲远有变，于是驰马还军。尔朱仲远复派斛斯椿、贺拔胜追之解释，尔朱兆于是拘捕二人回营，来日才予放还。尔朱仲远等人乃带本部奔退，高欢乘机进军攻击，就此大败尔朱兆军。

紧随其后，高欢又连陷殷州、相州，生擒刘诞，迁都于邺城。高欢节节胜利，反迫使迭相猜贰之尔朱氏一家忽然警醒，复又暂时一致对外。尔朱世隆亦知尔朱兆与尔朱仲远、尔朱度律相互猜疑，良久不和。因恐被高欢趁机所图，遂请节闵帝元恭娶尔朱兆女，并立为皇后，尔朱兆由此大悦。尔朱世隆又以厚礼聘请尔朱兆赴京就职，自己深示卑下，随其所为，朝中更是无人敢逆。于是复与尔朱兆、尔朱天光、尔朱度律三人劝和，约与高欢决战。大都督斛斯椿私对大将贺拔胜说道：“今天下之人皆痛恨尔朱氏，而我等却为其效命，灭亡之日不远矣。不如反之，公谓如何？”贺拔胜道：“尔朱天光与尔朱兆各据一方，极难全部除之；但若不根除，则定为后患，为之奈何？”斛斯椿道：“此事易也。”乃劝说尔朱世隆督促尔朱天光等速集洛阳，共同讨伐高欢。尔朱世隆听从其意发诏征之，尔朱天光不至，斛斯椿遂亲往拜见尔朱天光道：“高欢叛乱，只有大王能平，明公岂能坐视宗族遭受夷灭而不顾耶！”尔朱天光不得已，问计于雍州刺史贺拔岳，此事应当如何。贺拔岳说道：“大王一家雄据三方，兵马强盛，高欢乃乌合之众，怎能对抗！只要同心协力，大王将无往而不胜也。若兄弟之间相互疑猜，则存身自保尚且不及，怎能制敌？依末将观之，殿下不如暂守关中以固根本，然后分派精锐与诸王联合以讨高欢，进则胜敌，退可自保也。”尔朱天光不纳其策。

普泰二年闰三月，尔朱天光出长安，尔朱兆出晋阳，尔朱度律出洛阳，尔朱仲远出东郡，四路人马聚于邺城，号称二十万众，沿洹水两岸驻扎。节闵帝并命长孙稚为大行台，总督各路大军。高欢亦知尔朱氏必来，乃派封隆之留守邺城，亲自率军屯兵紫陌，大都督高敖曹率部曲王桃汤等三千人跟随。其时高欢战马不满两千，作战之兵不过三万，而尔朱兆大军二十万之众，众寡不敌，情势显然。高欢对高敖曹道：“都督所率皆为汉兵，恐不足成事，孤拨一千鲜卑兵给你如何？”高敖曹说道：“我所率部曲训练许久，不比鲜卑兵弱。若杂以鲜卑，彼此不融，胜仗则争功，败则推罪，反不能指挥。”高欢笑道：“如此，可决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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