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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第1页）

吃的节目是从早上6点来钟的&ldo;饮早茶&rdo;开始的。别看这时天还没有大亮，开设早茶的酒楼却已人声鼎沸。经过多年粤文化的普及，内地人都已知晓，所谓&ldo;饮早茶&rdo;并不是喝茶，或并不只是喝茶，而是吃点心，如虾饺、凤爪、肠粉、春卷、牛肉丸、马蹄糕，还有猪肝粥、鱼生粥、皮蛋瘦肉粥等各种粥类和青菜。老广州人是很看重早茶的，有&ldo;一盅两件叹早茶&rdo;的说法。叹，在粤语中是&ldo;享受一的意思。清早起来，在街上溜达溜达，然后走进酒楼，挑一张桌子坐定，即有小姐来上茶。再随便要一两样点心，便可以边吃边聊直到早茶收档，可真的称得上是&ldo;叹世界&rdo;（享清福）

早茶一般10点左右收档。稍事整理后，午饭便开始广州人中午在外吃饭的不多，一般在单位吃食堂或在公司吃便当。因为下午还有事，所以中午饭吃得都比较快，也相对比较简单。2点一过，午饭结束，下午茶又开始午茶的内容形式与早茶没有什么两样，热衷者也多为老广州人。不过据我观察（不一定对），饮早茶的似以老先生居多，饮午茶的则以老太太居多。大约因为老先生早上比较有闲（中午要午睡）而老太太下午比较有空（早上要买菜）吧！忙完了一天家务的老太太，正可以在这时邀几位老姐妹，一起来&ldo;倾偈（聊天）

午茶到5点便收档，接着便是一天中食肆最旺的晚餐。晚餐是广州人吃得最讲究最排场的一餐。因为家人也好朋友也好，惟有此时才可能相聚，而且时间有保证，能够尽兴，不至于被公务打扰。即便是应酬，也显得有诚意。因此一到华灯初上，广州的酒楼便人满为患。吃完晚餐，如果是老友相逢，则可能还要去饮晚茶。饮晚茶的，似以中青年居多。因为老先生也好老太太也好，这时都已吃完晚饭冲过凉，在家里看电视或者搓麻将他们没有太多的精神和胃口来应付晚茶，而对于精力充沛的中青年来说，真正的夜生活这时才开始。酒足饭饱之后，可以饮至深夜的晚茶是很好的放松和休闲。朋友们正好促膝谈心，亦不妨找一两位小姐来随便坐坐，便会觉得一天的劳累有了补偿。

如此一日三餐三茶之后，广州人&ldo;食&rdo;够了没有。深夜，可以说才是&ldo;食在广州&rdo;的高cháo，广州人称之为&ldo;去宵夜&rdo;。广州人原本就有过夜生活的习惯，近年来由于物质的丰富和收入的增加，宵夜的人越来越多，经营宵夜的食肆也越来越火爆。毗邻海珠广场的胜记大排档、沙面的新荔枝湾、珠江北岸海印桥脚下的西贡渔港，都是宵夜的好去处。每到深夜时分，这里便灯火辉煌，食客如云，热气沸腾，构成独特的&ldo;广州风景&rdo;。宵夜一直要开到凌晨6点，接下来便是新一天的早茶。这种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餐饮接力赛，在内地尤其是在北方城市，不但罕见，而且不可思议。但这又恰恰是地地道道的&ldo;广州特色&rdo;。尤其是早茶、午茶、晚茶和遍布广州大街小巷的大排挡，最能代表广州的城市风情。因此有人说，只有终日流连于这些地方的主儿，才能真正体会&ldo;食在广州&rdo;的含义（《新周刊》1998年第5期安宁文）。

还有一点也不可不提，那就是&ldo;食在广州&rdo;并不等于&ldo;食广州&rdo;，而毋宁说是&ldo;食全国&rdo;甚至&ldo;食世界&rdo;。在广州，只要有钱，没有吃不到的东西。海南文昌鸡、东北炖粉条、西安羊肉泡、成都酸菜鱼之类自不必说，法国鹅肝、德国红肠、韩国烧烤、日本刺身，也都绝对地道绝对正宗。广州，就像是一座应有尽有的大酒楼。（图二十九）

其实，这正是市场的特点。

市场是干什么的？有人说市场就是花钱和赚钱的地方。这话并不全对。应该说，市场就是通过满足人们的需求，让一部分人心甘情愿花钱，另一部分人心安理得赚钱的地方。因此，越是成熟的市场，就一定越能多层次全方位地满足人们的需求。

广州的好处也正在这里。广州允许&ldo;摆款&rdo;（铺张），也宽容&ldo;孤寒&rdo;（吝啬），而且摆能让你摆个够，省也能真让你省下来。广州有豪华气派得让一般人不敢擅入的大酒楼、时装店、精品屋，也有遍地开花的摊点和大排档。在广州，花一万块钱买件衣服或者吃一顿不算什么，只花十块钱买件衣服或者吃一顿也很平常。那个在大排档吃牛腩粉的可能刚做完一笔大生惫，那个在街头买削价商品的也可能刚花40万买了一套房子。广州允许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也允许同一个人有不同的活法。

但有一点则大体上是共同的，即广州人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不管怎样&ldo;食&rdo;，归根结蒂都是&ldo;食自己&rdo;。因此，倘若自己并无可&ldo;食&rdo;之处，那就谁也帮不了你啦！所以，比别的地方人爱吃会吃的广州人，往往也比别的地方人肯做会做。的确，&ldo;市&rdo;上的人，要比&ldo;城&rdo;里的人更懂得&ldo;民以食为天&rdo;的道理。广州人有句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叫&ldo;揾食&rdo;，也就是&ldo;谋生&rdo;的意思。&ldo;揾&rdo;即&ldo;找&rdo;，&ldo;食&rdo;要自己去&ldo;找&rdo;，再明白不过地说明了&ldo;市&rdo;上的人，多半是自食其力者。对于他们来说，生活是实实在在的事情，也是必须付出劳动、智慧和时间的事情。如果你不能为此付出实实在在的代价，那么，对不起，你就只好饿肚子、喝西北风，或者用广州话说，只好&ldo;吊砂堡一

所以，为了&ldo;揾食&rdo;，广州人便不怕忙得&ldo;满天神佛&rdo;。&ldo;满天神佛&rdo;是广州人的一句口头禅，意思是不可开交、难以应付。但广州人再忙，也不会说&ldo;忙死&rdo;。因为&ldo;忙&rdo;，原本为了&ldo;揾食&rdo;，为了活得更好，怎么能说&ldo;死&rdo;？没法子，只好拿神佛来开开心，放松放松，调剂调剂。不过，神佛也帮不了太多的忙。温食，还得靠自己。

同样，为了&ldo;温食&rdo;，广州人便不惜把自己的时间也放进&ldo;锅&rdo;里去&ldo;炒&rdo;，叫做&ldo;炒更&rdo;（也就是业余兼职）。落班放工以后，再打一份工，挣一份钱，辛苦是辛苦，可日子也就要好过得多。从某种意义上讲，&ldo;炒更&rdo;的过程，也就是品味时间价值的过程，同时也是品味自身价值的过程。所以不少的广州人都乐此不疲。这实际上也是只有&ldo;市&rdo;上才有的文化奇观，&ldo;城&rdo;里的人往往连想也不敢想（现在自然都已&ldo;见贤思齐&rdo;了）。在这里我们似乎又可以看出&ldo;城&rdo;与&ldo;市&rdo;的区别：&ldo;市&rdo;上的人要比&ldo;城&rdo;里的人思想更活胆子更大。你想想看，广州人连时间都能&ldo;炒&rdo;，还有什么不能&ldo;炒&rdo;？广州人连&ldo;更&rdo;都能&ldo;吃&rdo;，还有什么不能&ldo;吃&rdo;？但&ldo;炒更&rdo;也好，&ldo;炒&rdo;别的什么也好，总归是&ldo;食自己&rdo;。单凭这一点，&ldo;吃别人&rdo;的人，尤其是吃着公款还要学着广州人在饭桌上扣指为谢以为摆谱的人，就没有多少资格来教训他们。

一个辛辛苦苦在广州&ldo;温食&rdo;的人，当然也有资格&ldo;食在广州&rdo;。其实，广州有那么多的&ldo;食府&rdo;和&ldo;食客&rdo;，归根结蒂，就因为广州是&ldo;市&rdo;，广州人的生活已经市场化商业化生活在这样一个城市里的人，没有兴趣也没有必要把时间都花费在做饭洗碗之类的事情上。一个人的时间精力总是有限的，它们应该用于两件事情，一是&ldo;博&rdo;（拼搏），二是&ldo;叹&rdo;（享受）。实际上，广州人走进酒楼，并不完全是为了享受，不少人也是为了生存。因为，&ldo;在广州，茶楼酒肆成了人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不进茶楼酒肆，是无法融入广州的商业社会的。许多信息是从饭桌上听来的，而要做成生意，喝茶吃饭更是少不了的节旷（《新周刊》1998年第5期周善文）。看来，吃饭有时也是找饭吃（揾食）。有多少人能够&ldo;食谷种&rdo;（吃老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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